这时老管家端着一杯养胃的茶水走上来。
陆时川接过啜饮一口润喉,才问:“今天的报纸呢,早餐的时候为什么不送过来。”
老管家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先生,靳少爷说——”
“靳少爷?”陆时川轻声说,“怎么,我还没死,这个家就已经不是我说了算吗。”
老管家忙说:“当然不是,先生,只是今天的报纸内容有虚假报道。”
“什么样的虚假报道会让你这么失态,是关于我的吧,”陆时川把茶杯放在桌上,瓷质茶托和杯底磕碰,声音清脆,让老管家的心也跟着狠狠一跳,“仅此一次。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代我做决定。”
“……我明白了。”
前厅内的对话结束没有太久,厅外的对话也告一段落。
陆玉林回来后的神情自然了很多,吃午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看来靳泽知解决了一个难题让他心情不错。
陆时川在他想提出离开前说:“陪我去外面走走。”
陆玉林下意识看向靳泽知,后者推着轮椅上前,“先生,需要我陪您一起吗?”
“把轮椅给玉林吧。”
陆玉林脸上的笑容马上变得拘谨,靳泽知几次强调让他不要再把公司的麻烦事说出来,所以即将和陆时川单独相处的压力瞬间压倒一切,“小叔……”
陆时川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走吧。”
靳泽知目送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久久没有动作。
陆时川没有回头,他看出陆玉林的紧张,但没有说破,还刻意把话题引向对方最不想提起的那一部分,“这几天在公司,觉得辛苦吗。”
陆玉林果然j-i,ng神紧绷,他小心措辞不敢出错,“还能承受。”
“有人找你的麻烦吗。”
“没,没有……”
“公司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多吗。”
“小叔哪里的话,公司里怎么会有你的流言蜚语呢!”
“……”
见陆玉林言辞闪烁,陆时川连续发问之后突然说:“扶我坐下吧。”他按住对方小臂,转而问,“你在外面住的这一个月,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话题不再围绕着公司转,陆玉林就轻松起来,说话也没那么斟字酌句,“没有,小叔放心,我过得很好。”
陆时川好似不经意的试探,“那你和泽知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之前你对他还很关心,现在却平平了。”
陆玉林脚步一顿。
他很快继续往前走,却不知为何有些走神,笑容也透着勉强,“我和泽知关系很好啊,小叔是不是想多了。”
陆时川双手交叉自然搭在腿上,“是不是因为我在成人礼上对你说的话。”
“当然不是!”
陆时川不等他反应过来又问:“我记得你搬家之前,连告别的话都没有对我说过。”
“我说过,”陆玉林急声说,“宴会结束之后我让泽知转告小叔!”
陆时川心中微动。
“是吗。”他冷峻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语气平淡,“看来是泽知忘了。”
陆玉林在解释的话出口的瞬间就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他自知说漏了嘴,后悔不迭,就连忙去看陆时川,发现对方表情和寻常没什么变化之后也还是有些七上八下,“我……”他手上松了紧,紧了又松,“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当时太晚了,我不想去打扰小叔,就托泽知帮我转达了。”
陆时川并不在意他临时拼凑的拙劣谎言。
再过不久,陆玉林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小叔,我该回公司了,公司里还有点事情我没有搞定。”
陆时川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不会为难他,“推我回去吧。”
靳泽知从门内迎出来,远远就看见陆玉林不太好看的脸色,不由眉心蹙起。
临走之前,陆玉林找机会提醒了一下靳泽知,“刚才小叔突然提起成人礼的事,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靳泽知一惊,抬眼却只看见陆玉林的背影。他心头狂跳,不确定这句话有几分真假。
到了下午,他扶着陆时川上床休息之后,亲自去了一趟公司。
听着耳旁传来的不甚清晰的车声,陆时川缓缓睁开双眸,片刻后复又阖起。
以前他怎么没有注意到,一贯沉稳的靳泽知也会失去冷静。
两个小时后靳泽知匆匆回来,陆时川还没醒。
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人的侧脸,靳泽知无声启唇,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就悄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陆时川没有表现出丝毫差别。
他在家里休养了一周,已经可以不借助外力走动,不过维持站姿对他来说依旧是种负担,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轮椅和床上度过。
但今天他打算出行,轮椅就只能被搁置。
靳泽知正在给他穿上外套,“先生,公司现在暂时不会出事,您的伤口还没好,再休息几天吧。”
陆时川抬手止住他伸过来的手,转身走出了卧室,“公司如果没有出事,你为什么到现在也不去上班。”
“我——”
“为什么玉林这几次回来都行色匆匆,尤其是昨天,他又来请教你公务?他对公司应该不会上心到这个地步吧。”陆时川转眼看他,“不少人以为我从医院转到家里调养是在等死,看来这个谣言在公司里已经传开了。”
靳泽知没有否认,“抱歉,先生,是我没有处理好,才会让这种小事都要让您烦心。”
“好了,在我面前不需要装模作样,”陆时川收回视线,他整理一下袖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把你整理好的名单和资料交给我,顺便通知法务部,新闻发布会的时间放在下午四点,在这之前,先安排员工大会。”
看着他的背影,靳泽知抿住薄唇。
老管家派的车在陆时川话落的当口已经停在门前。
当他们来到陆氏集团的时候,公司大门正被一堆长qiang短炮堵着,陆玉林绷着脸答记者问。
见到陆时川时他明显愣了愣,被敏锐的记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大喜过望。
“陆总!”
陆时川肩宽腿长,挺拔英朗,一身笔挺妥帖的深色西装衬得他俊逸非凡,举手投足间自有气势,只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更别提这群闻风而动的媒体工作者。
但他和被迫上阵的陆玉林不同,面对这群记者,被挟制的一方在他到来的这一刻就发生了转变。
第十六章
“陆总,请留步!”
“陆总,请问近期媒体报道的您身患重症,以至于很难继续管理陆氏集团,这件事是真的吗?”
“请问陆先生,听说您这几天一直没有露面,就是因为病发住院,并且进行了一次凶险的手术治疗,请问这件事是否属实?”
“陆总……”
“……”
陆时川抬掌虚按,“四点钟的新闻发布会,我会一一解答你们的问题,”他说话不疾不徐,很快控制了现场的节奏,“但现在,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谢谢你们的合作。”
话落后他对身旁保安颔首示意,后者立刻上前几步,把作势要冲过来的几个激进记者拦了下来。
陆时川带走了陆玉林,往前走时,身后隐约还有几句“无可奉告”传到耳边。
“小叔,你来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一声……”陆玉林显然这几天经常遭遇这样的事,脸上也只有被陆时川撞破的难堪,“早知道你要来,我肯定——”
陆时川脚步一停,不开口也打断了陆玉林的话。
气氛一时归于安静。
身后所有人跟着他停了下来,数道视线或明或暗随着陆时川的目光落在陆玉林身上,让后者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这几天你做的很好,”陆时川在他紧张到呼吸不畅的时候才开口,“辛苦了。”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责骂,陆玉林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忧心是否已经让陆时川失望透顶,但现在不是踌躇的时候,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他看起来还算镇定。
然而陆时川已经没再注意他的反应,只问靳泽知:“员工大会的会场布置好了没有。”
“临时定了八楼的报告厅,预定员工休息后,一点半开始。”靳泽知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也快到了。”
“嗯。”陆时川听完抬脚跨进了电梯,“那就过去吧。”
他身后的秘书察言观色,这时终于见缝c-h-a针走上前去,开始汇报起陆时川不在的这段时间的工作。
没过多久,电梯门再次打开,八楼到了。
陆时川抬眼就看见一群已经得知消息的员工正匆匆往报告厅的方向赶去,他看了一眼靳泽知,后者微微颔首,在他踏出电梯之后又按亮了自己办公室楼层的按钮。
陆玉林见状有些奇怪,“你不一起来吗?”
“我还要为先生准备一份资料。”
陆玉林不疑有他,闻言快走两步跟上了陆时川。
逐渐接近报告厅门口,秘书识趣地不再说话,她退后半步,把陆时川身旁的位置让给了陆玉林。
“小叔,你怎么突然要召开员工大会,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吗?”
陆时川随口问他:“你猜不到吗。”
“呃,”陆玉林小心回答,“是跟最近这段时间的报道有关?”
陆时川不置可否,算作默认。
在原剧情中,原主对新闻媒体发布的不实报道没有放在心上,认为流言总会被事实击溃,后来却被公司内的黑手借此大搅浑水,甚至联手对头一起施压,直到事态控制不住,严重影响了公司声誉,股价一跌再跌,可惜那时再召开新闻发布会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
既然现在最至关重要的那条线已经偏离了他的预期,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也没必要一定按照既定路线去走。
“玉林,我要你牢牢记住一点,”陆时川转而说,“在生意场上,除了家人以外,只有利益没有朋友,哪怕是公司里也一样。”
陆玉林面露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
陆时川转脸深深看他,“我希望你能真的明白。”
话落,他没再赘述,身旁秘书很有眼色地为他推开报告厅大门。
“和我一起进去。”
陆玉林还没想出陆时川刚才那句话里警告的对象是谁,闻言下意识迈开了脚。
从门口走向讲台的途中,半满座的场内渐渐平静,台上正在负责清点人数的主管见到陆时川之后大步过来,“陆总,出勤的员工只有三个人没到,其余都到了。”
陆时川说:“时间还剩多少。”
“七分钟。”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间,陆氏集团的会议,员工比上级早到5至10分钟是约定俗成的习惯,更何况今天的员工大会虽然是临时召开,却是由陆时川亲自发起并到场的。
提前七分钟入场,某种意义来说已经算是迟到了。
陆时川落座之后淡淡说:“那就等等吧。”
音响师早已经调整好设备,这句话通过效果良好的音响传遍了会场,话音刚落,台下众人就一阵窃窃私语。
可说话时陆时川的神情是惯常的淡漠,让身旁的主管猜不透这句话出口时是喜是怒,心中顿时忐忑,望向门口的次数愈发频繁起来。
五分钟后,他没有把三个员工盼来,靳泽知倒是带着文件夹走了进来。
“陆总,”靳泽知把文件递到陆时川手边,“这是您要的资料。”
陆时川随手翻开,主管偷偷瞥过,见上面竟然有迟到三人中一个的名字,顿时眼前发黑。
又过两分钟,三个狼狈的身影终于推开报告厅的大门姗姗来迟,顶着众人的瞩目慌忙找了空位坐下。
主管瞄了一眼腕表,见时间没过才松了口气,转脸去问:“陆总,人都到齐了。”
陆时川说:“你也下去吧。”
主管忙回到座位。
靳泽知脚下一转,走到投影设备旁站定。
“大家应该还在好奇为什么召开会议,其实很简单。”陆时川把资料又翻过一页,对靳泽知说,“放出来。”
巨屏投影上清晰显示出四张不同日期的报纸版面。
标题内容非常吸引眼球——“已证实,陆氏集团陆时川重症病发,医院禁止探视!”
陆时川手里的文件夹有投影的资料,他看向台下,声调陡然转冷,“今天大会的内容,就是研究为什么报道上会把这件事称作,已证实。”
随着他的话,靳泽知配合着圈起了这三个字。
台下鸦雀无声。
主管终于知道刚才自己偷看到的内容代表什么,他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在资料中看到过的那个人,没想到一眼就看见对方冷汗津津、眼神鬼祟的模样,就他注意到的这几秒,就往门口看去了两三次,明显是打算找机会逃跑。
想到陆时川应该不可能会认识一个公司基层职员,说不定真的会被这人跑了,他明白这绝对是一个在领导面前立功的机会,就悄然从座位上离开,顺着通道来到门边,掏出钥匙从里面锁上了报告厅的门。
做完这一切,他就立在原地没有离开。
陆时川恰时念出了资料里的名字,下一刻台下果然有人从座位上冲向门口!
这人速度很快,离门口又太近,身边又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等到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够上了门把手——
靳泽知身侧的站台上有话筒,他表现淡然,“拦下他。”
守株待兔的主管横跨一步就扣住了男人的肩膀,男人身形瘦弱,浑身没有力气似的,被这么一拉就踉跄着险些摔在地上,主管乐得轻松,抓住了人紧接着对台上喊道:“陆总,靳副总,刚才我就看他有点奇怪,已经把门锁上了。”
靳泽知看向陆时川。
“做得很好,”陆时川对主管颔首示意,“松开他吧。”
主管见陆时川和靳泽知都已经注意到他,心中暗喜,就依言松了手。
两人对话间,场内其余员工好奇的视线已经汇聚到了门口站着的男人身上。
“他是谁啊,看着有点眼熟,陆总为什么会特意提到他?”
“不知道,跟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
“应该是和这些报道有关吧,看他吓成这个样子,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陆总的事。”
“我认识他,听说最近发了一笔财,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正得意着呢。”
“这才得意几天,还不是被陆总说句话就收拾了。”
“现在看来这笔财是祸不是福啊……”
“别说了别说了,快看,陆总要说话了!”
大厅里众人的交头接耳对男人影响颇深,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泛白发抖,眼神飘忽得厉害。
“据我所知,是你向媒体证实了我重症垂危的消息。”陆时川从座位上起身,他缓步走到台下,“我想知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男人连看陆时川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见他走近,离得老远就不由后退一步,直直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我,我不知道……”
陆时川抬手系上西装的纽扣,仿佛心平气和,“这么说,你是亲眼看见我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没有,没有……”男人后退无路,急于为自己开脱,“陆总,您是不是搞错了,这几天公司里都在传您生病了,可我一直都不相信,我还——”
“够了。”陆时川蹙眉说出的两个字轻易让他闭嘴,“我只看证据,你如果不能自证清白,我只好请你去执法部门了。”
男人又惊又怕,“执法部门?”
陆时川没有给他解释那么多的闲暇,“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你减轻罪名。”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