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老头虽没见过世面,但也看出这两位少爷定然非富即贵,但是从两人言谈举止,再到被救起时身上的衣着秀纹,都是他们从没见过的,自然是想尽办法好好招待着。
两个丫头倒没这么多城府,大的到了出嫁的年纪自然害羞些,和胤禛说话的时候下巴几乎碰到胸口,音量更是声如蚊呐。小的那个似乎还没到动心的年龄,因为胤禛冷淡,她自然喜欢在胤禩面前叽叽喳喳,倒也十分惹人喜爱。
胤禩大病初愈,不能吃太粗糙的东西,乔老头不知从哪里弄了些白米来,煮了一小锅粥,专门给胤禩留着。剩下的人包括胤禛,都是吃借来的番薯地瓜。
胤禩知道养身体是正经,等官府来人之后再好好酬谢便可,也没太矫情,乖乖喝了一大半,又给胤禛留了一小碗。
穷人家里没钱买灯油,一入夜便给自休息去了。因为只有一间正屋一张床,自然是留给养病的胤禩胤禛,其他的人包括小姑娘们也只是在屋外临时搭起的屋棚里睡觉。
夜里胤禩昏昏沉沉,又梦到了那日在水中,他与胤禛二人力竭无以为继,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胤禛松开了自己的手,往河底沉去。一时情急,忍不住大叫出声:“四哥!快抓住我的手——”
“小八?小八?”
被人摇醒,胤禩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屋里没有灯光,只有破败的茅棚屋顶透下的几缕月光,胤禩怔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梦魇了。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拭去他额头的汗水,胤禛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可是魇住了?”
胤禩在黑暗中看向胤禛的方向,缓缓点下头,忽然又想起太黑那人多半看不见,便开口道:“梦见四哥没抓住我的手……”
那人轻笑一声,破天荒地安慰道:“梦都是反的。你方才烧得厉害,眼下如何?可还难受?”
经胤禛一提醒,胤禩才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想来是方才将汗发出来了,如今反倒大好了,于是喜道:“果真是松快了不少。”
胤禛与他靠的近,伸手摸摸被下里衣之下的后背,满手汗s-hi,皱眉道:“这样不行,你方才出了汗,若是这么入睡,只怕又要风邪入体了,反倒难治。先将衣服换了罢。”
胤禩想想也对,正要起身,却被胤禛按下,对他道:“你才发了汗,不好见风,我来罢。”
胤禩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身上确实酸疼无力,想起两人前世幼时关系也不错,便也不再坚持,只低声叹道:“四哥,想不到你懂得这么多。”他真没想过老四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看他捻熟的样子,定然不是第一次照顾别人。
胤禛手下顿了顿,低声笑道:“十三小的时候时常生病,那些人都欺负他生母出身低微,时常轻慢于他,那个时候,我倒是时常去阿哥所照顾他的。”
胤禩突然沉默了。
胤禛帮他换好衣服,才注意到胤禩的异常,登时也想起了,胤禩的生母出身似乎比小十三生母更低微的事情,叹了口气,摸摸胤禩的额头,道:“你啊…睡吧。”
胤禩确实钻进牛角尖了,大概是因为生病的关系,他比平常脆弱些,再加上这几日与胤禛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心中本来就烦乱异常,眼下听他提起十三来,心中不免有了比较。
……十三生母出身不高,难道我就比他好?
十三自小有你护着,从小到大,谁又来护过我?
想着这些,胤禩周身散发着y-in郁之气,抗拒着胤禛的靠近与示好。胤禛无法,靠过去,伸手搂住胤禩的腰身,就像以前十三病了的时候,夜里抱着他睡觉那样,在胤禩耳边低声叹息:“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胤禩想说‘我不是十三也不需要你同情’,但又觉得这种情形下出口的话倒像是在赌气闹别扭一般,想他也是重活两世的人了,这么纠结的话他可说不出口,只好不理他,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耳畔似乎有人低声叹气,那人伸手揶了揶被角。
一夜无话。
……
第二天,胤禛以为胤禩会接着与自己闹别扭,谁知他完全想错了,胤禩再醒来之后谈笑自若,仿佛昨夜只是一番梦境,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胤禛素来不会哄人,便是十三小时也多乖巧懂事,即便是撒娇也不用怎么哄,因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只当胤禩的反常多半是他那晚说十三弟生母低微之时,让他想起了良嫔出身更加不堪的事实,这才与自己置气。毕竟良嫔在被圣祖临幸之前,便出身辛者库贱籍。
其实胤禛也算猜对了一部分,却不全对。此世胤禩重活一回,往时对大位的执着之心已淡,越是冷眼旁观,越发觉无论自己如何努力,老爷子都不会将那个位子传给自己,因此对良嫔的出身便没了丝毫介怀,只是心疼自己的额娘为自己隐忍了许多年,受了许多苦。
何况认真算起来,他也是几十岁的老人了,对于这种年轻人才玩儿的‘别扭尴尬’游戏完全不感兴趣,过了就抛在脑后不愿去想。
如今他心中想的,却是自己母妃虽然出身辛者库,但毕竟受了帝王雨露,又生下自己,只要不出大错,死后必然也是以后妃之尊下葬,而自己……如果不去激怒四哥,也许此生也能善了,临死至少也能是个亲王。
想着若是自己母妃没遇着帝王,那么也许时至今日,她也脱不了辛者库罪妇的枷锁,即便嫁了人,也只能配与罪仆,生下的孩子也是罪人之后……如此说来,他至少还是应该感谢皇阿玛的,纵使他的身份始终是个污点,但至少让他母妃脱了贱籍,让她的后代不用再刻上‘罪人之后’的烙印。
然而眼前同为贱籍的一家人,却让他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感同身受起来——他前世死前被四哥夺了爵,改了玉碟,逐出宗室,不仅被剥夺了爱新觉罗的姓,还被灌上‘阿其那’这样的名字,连儿子都跟着改了名,算起来,也和入了‘贱籍’有什么两样。
看着眼前两个或静或动的姐妹花儿,尤其是看见小福时常偷看胤禛的模样,胤禩不由想起了当年犹在辛者库做浣衣女的良嫔:不知道,额娘当年在遇见帝王之前,是怀抱怎样的情愫,可有喜欢上什么人,却碍于身份无法倾诉过……
看着日益沉默的胤禩,留意到他眼光停留的地方……胤禛皱眉。
小八……不会是看上了她们吧?
第26章 挟持
胤禩落水,肋下受了伤,又浸在水里伤了心肺,高烧过后,仍然时时咳嗽不断,夜里也常常咳得睡不着,眼看着渐渐衰弱下去。
胤禛养优处尊惯了,如何做得了这样照顾病人的事?
何况胤禩的伤病眼下也缺医少药,只能想办法快些与官府的人联络上才是正经。
因此,白日胤禛与乔老爹出去悄悄打听官府里出来寻他们的人,只留下小福小禄在家里照顾胤禩。
……
这日快到日落时分,也不见胤禛回来,只有乔老爹一个人端着一个簸箕回来,一回来便招呼两个丫头去生火做饭。
小福忍了忍,没忍住,低声问乔老头道:“大爷没和爹爹一到回来么?”
乔老头才想起自己忘了说,进屋对胤禩道:“大爷说他找到些线索,兴许会晚些再回来,今日家里没粮食了,为了赶着去西水屯子借粮,所以让我先走了一步。看时辰大爷也该回来了。”
胤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在小禄的照顾下继续半靠着床榻休息,偶尔逗逗小丫头说话。
……
谁知不过一刻钟,忽听外间里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询问‘最近有没有收留什么陌生人’一类,乔老头连连否认,谁知来人却道:“早听说你老乔最近几日阔气了不少,到处借了白米?莫非,是给你自家闺女吃不成?”
乔老头一时有些张口结舌,解释是自己闺女病了,才借来白米,给女儿补补身子。
那人却是冷笑连连,口中说道自己带了会医术的朋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你家女儿把把脉,看看病。
这是外间便响起乔老头惊惶不已的叫声,似乎是在阻拦什么人:“你们要做什么?里面只有我的女儿!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怎么可以——”
接着便是小福极轻急促的尖叫声,胤禩皱了眉,直觉情形不妥,一把抓住有些吓呆的小禄,轻声快速道:“你快些藏在床下,一会儿发生什么也别出来。”
小禄虽然害怕得脸色发白,但仍是连连摇头,看着胤禩道:“二爷先藏着吧,小女子一家命贱死不足惜,若是二爷出了事,大爷该急坏了。”
胤禩急道:“你留在这儿也没用,不如藏起来——等我哥回来,至少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乖乖听话!嗯?”
事实上,他是天潢贵胄,骨子里的骄傲犹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了活命做出藏在床底这样事儿来,若是事后让旁人知道了,就算羞也该羞死了。
小禄也是个脑子活泛的姑娘,听闻之后便点点头,一低头钻进了胤禩躺着的塌下。
刚藏好,门便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一名绛红色布衣武服的年轻男子探进了半个身子,一眼看见躺在榻上的胤禩,嘴角露出一抹古怪得意的微笑,道:“怎么说是你女儿呢,这么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却被你说成女儿藏在屋里——偏偏有人喜欢睁眼说瞎话!”
那人几步走到胤禩面前,端详他一番,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笑着对门外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道:“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飞,你刚开始说的时候二哥我还不相信。这次你可是立了头功了!”
胤禩心中本来犹在盘算如何脱险,如今听他们这样一说,便知所有的挣扎只怕都会成了笑话,索性冷静下来,闭了口不再言语。
如今对于他来说,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反正也死过一次了,但若是为了活着而丢了身为皇子应有的尊严,只怕不用等日后老四来圈自己,这次回去老爷子第一个便饶不了他。
更何况,前世死的毫无尊严是他心中最大的那一根刺,这辈子,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死也要死得像个爱新觉罗家的王爷!
胤禩侧头,看见乔老头和小福似乎都人压着,一脸惊慌不知所措的模样,便对那绛红色武服的人道:“别为难他们。”
那名被唤作小飞的少年,冷哼一声,斥道:“自甘下贱做狗鞑子的走狗,死有余辜。”
胤禩皱眉,道:“信或不信由你,他们fù_nǚ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只知道我是与家人失散的富家公子。”
那名唤作小飞的少年似乎对胤禩很有敌意,推了一下手中的小福,厉声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小福吓得瑟瑟发抖,僵硬得点了点头;而乔老头似乎早已经晕倒在一边了。
小飞冷哼道:“不过是些想要攀龙附凤的东西,爷得剑还不稀罕。”
门外另一名蓝衣武服的人,看看天色,道:“二哥莫要再说了,一刀杀了那狗鞑子便罢。”
绛色衣服的男子道:“不可——这人可是狗皇帝的儿子,交给分舵主只怕用处更大些。”
那小福听见此话连害怕都顾不得了,陡然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胤禩。
小飞与蓝衣人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家人确实不知道眼前他们救下这人的真实身份。
……
胤禩闭上眼睛不再与他们说话,心理盘算着若是四哥运气好带了官衙的人来,兴许还能有机会逃脱,若是四哥只身回来……
万不可两人都被擒!
……
幸而那三人也有所顾忌,绛色衣服男子将胤禩从榻上一把拖起来,又再他身上轻拍几下,胤禩顿时手足无力,别说反抗,只怕连走路都有些问题。
那名唤小飞的少年将小福推到在一边,几步上前扣住胤禩手臂,也不知他掐着哪出x,ue位,胤禩疼得半边身子发麻,额头冷汗也源源不绝的冒了出来。
胤禩心中郁闷无比,他并不是文弱书生,想他堂堂爱新觉罗家的皇八子,文治武功那样不是众兄弟之中拔尖儿的?前年随父远征葛尔丹,他年纪轻轻便执掌正蓝旗,纵马杀敌自是不在话下。就算他近身搏斗的功夫不如眼前这些人,但若是认真反抗起来,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得受制于人。
若不是这连日的病痛……可恶!
……
几人挟持了胤禩往回路上走去,谁知这是从一开始便晕倒在地的乔老爹却突然一步跳起来,从地上拾起一把劈柴的斧头,朝着蓝衣人脑后劈去——
“爹——!”
小福一声惨叫,眼睁睁看着那蓝衣人回手一剑刺入自己亲爹心窝,透体而出。
那蓝衣人杀意已起,将剑拔出,一脚踹翻乔老头,几步走到小福面前,眯着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挥剑,血ji-an。
少女睁大了犹自懵懂的双眼,然而那双美丽的眼中,光辉渐渐泯灭,不复存在。
“老五,你何必——”那么被称作二哥的男子皱眉,似乎也不甚赞同蓝衣人的做法。
蓝衣人在小福仍然温热的身体上拭去剑身上的血迹,淡淡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女子已经看见我杀了他爹,活着必然是个麻烦。”
胤禩冷笑道:“吠得倒是好听,谁知是个连女子都下得了手的。”
小飞一把一推胤禩,喝道:“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这狗鞑子说话!”
胤禩疼得膝盖发软,仍然强撑着站得笔直,嘴角仍是讽刺的笑着:“我们满人也有好官,尚且知道救灾助民,你们这些口口声声汉人为尊的人,却在亲手做着残杀百姓的勾当。怎么,敢做却不敢让人说去?”
蓝衣人大怒,一剑刺向胤禩,却被那名二哥一剑挡住,道:“闹够了没有,别误了正事。”
这二哥似乎地位颇高,因此他一开口,那蓝衣人虽然不甘心,但也只用噬人的目光凌迟胤禩。小飞侧过头去不看地上横尸的fù_nǚ二人,一扯胤禩的手臂,不耐烦道:“闭上你的嘴,见了分舵主,自然有你说话的时候。”
两人压着胤禩往小路闪去,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去,几个转落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绛色衣服的二哥在原地等了等,未见有什么动静,又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之后,才踩着枯叶从另外一条道钻入枯林之中。
……
许久之后,床榻处才想起窸窸窣窣的轻响,小禄自榻下爬出,嘴唇死白的颜色,眼中有着惊恐惶惑,已经仇恨。
小女孩一抬眼就看见门外爹爹和姐姐倒在血泊中,眼中忍耐已久的泪水再也无法阻挡,扑簌簌的滚落脸颊,手脚并用得爬向门外。
“爹爹——姐——”
才十三岁的小女孩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看见的情形,扑倒在乔老爹的身上,却是一颤,因为手下的身体似乎还有微弱的气息。
“爹——爹爹——”
“去……”乔老爹费力的掀了掀眼皮,努力抬手摸了摸小禄的头顶,用尽了力气道:“去找大爷……他会照顾……”
“爹!”小禄惊恐得看着自己爹爹突然歪倒的头,吓得凄声惨叫:“不要啊——小禄只要和爹爹在一起……”
……
第27章 针锋
先说胤禛这头,在他与乔老头分手不久之后,便遇上了折返回来的安徽州府派出的暗访密探。原来在胤禩昏迷的头三天的时候,暗访衙役早就查访过了这片区域,跑到前头去了——就这么生生错过了。
这些衙役装扮的暗探见过胤禩,却没见过胤禛,因此一开始相互试探费了些功夫,幸而陈璜机警,让出来暗访的安徽府探子与随同胤禛而来的侍卫留下了联络暗号,因此等到胤禛联系上大内侍卫之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等他兴冲冲的带着侍卫等回到草棚之时,正看见黑暗中,锅碗瓢盆七零八落散落一地,瘦弱的女孩正抚尸痛哭。
且不说胤禛这头如何心急如焚兼暴跳如雷,先回到胤禩这边。
胤禩被人蒙了双眼,半拖半拽地进了一处宅子,胤禩听着声音耳边人声吵杂,间或夹杂着跑堂报单子的吆喝声,似乎空气中也浮动着若有若无馥郁的脂粉香味,似乎是青楼楚馆一类的地方。
排除立场问题,胤禩暗自点点头,心到这反贼倒也不全是草包,这种花街柳巷人来人往,想要藏过生面孔正是再合适不过了。何况人牙子做买卖不少是坑来的骗去的,许多新来的姑娘自是不愿的,被绑着架着捆着来的也不稀奇——因此他这样被人架着拖进侧门,即便有人看见了也多半不会放在心上。
好手段呐。
被搜走身上的所有信物,胤禩被人推入一间柴房一般的暗窖,之后那三人便落了锁离去。
胤禩心知很快便会有人来‘提审’他,如今他旧伤未愈,为了应付接下来的局面,还得抓紧时间养j-i,ng蓄锐才好。
事实上那三人之中,年长的两人自去向分舵主汇报今日的‘大收获’,他们自然不会放心只留胤禩一人,便将小飞留了下来,在暗处监视那人。
约莫三炷香时间之后,那名被唤做‘二哥’的人折返回来,好笑的看着躲在暗处窥视着屋里的少年,上前拍拍少年的肩膀——
“郑二哥!吓死我了,下回先出点声不行么?”小飞回头抱怨道。
那郑二哥,也就是之前绛红色衣服的人笑笑不说话,只朝柴房努努嘴,道:“他如何?”
小飞耸耸肩,道:“狗鞑子故作镇静罢了,一回来就躺着休息起来,什么都没做。”那张还没完全长开的年轻面孔上,明白地写着‘我好想看他惊慌失措跪地求饶但是却什么都没看见所以我很失望’。
那郑二哥笑了笑,倒是有些‘书生剑客’的风姿,对小飞道:“胡舵主要见咱们的客人,你把他带出来吧。”
小飞兴奋起来,就要去开门,又听郑二哥道:“鞑子狡猾,小心别着了他的道儿。”
小飞不服气的白了郑二哥一眼,道:“就凭他?”
胤禩在屋里也很郁闷,这些人当他是死人呐,隔着一层窗户纸说话这么大声,生怕他听不见似的。虽然他修养好,但总归是做过王爷的人,生杀予夺沾过人血,想做掉谁还不是他一句话儿的事,上辈子加这辈子,除了老爷子、老四和毓秀,他还真没在别人手里吃过鳖,如今虎落平阳,被人这么说也难免不会上火。
不过会叫的狗别咬人,胤禩冷冷笑笑:一群难成大气的乌合之众,还不值得他发火。
那名唤作小飞的少年进了柴房,正要说话,便见胤禩翻身坐起,伸手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似笑非笑得扫了他一眼。
小飞心中越发不快起来,这人真是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就这么不把他们江南兄弟会放在眼里!如此自大狂傲的人,哼,总有一天要看着这人跪地求饶不可。
小飞不客气的用剑敲敲胤禩的肩,下巴往门外一指,似乎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的样子。
……
胤禩被郑二哥与小飞‘扶着’穿过一道走廊,又过了两个暗门,最后才来到一间早已坐了四、五个人的屋子里,看来应该是这么管事的头目了。
厅堂正中供奉着关公木像,正位上一左一右两把交椅,只有右边坐了人,依次往下两边各排了两把椅子。郑二哥到场之后,与众人见礼之后,便径自走到右方第二把空椅上坐下;之前那个动手杀掉乔老爹的‘五哥’也在场,坐在末位上;小飞没有位置,用剑抵住胤禩的脖子站在他身后。
在胤禩不着痕迹的打量在座诸人的同时,在场众人也在打量着他。
为首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还算沉稳老道,见胤禩进来之后眼中j-i,ng光一闪。
那叫做五哥的人见胤禩进来,立即喝道:“狗鞑子,还不快拜见舵主!”说着便起身朝胤禩几步靠近,抬脚就要踹胤禩的膝盖——
胤禩眉目一沉,低喝一声:“放肆!”说罢一记凌厉的眼光便扫了过来:“他不配。”
前世里多年浸 y- in 出来的戾气抖涨,饶是那五哥是个粗人,也为胤禩狠戾之意震慑,虚抬起的右脚居然迟疑了片刻,然而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想到眼前这人必定是虚弱不堪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容易的让兄弟们几个擒住,连半分挣扎也没有过。
想到自己居然当着兄弟们的面,被他方才一句话震住了,这简直就是耻辱中的耻辱,顿时恼羞成怒起来,于是正要抬脚踹倒胤禩——
“老五!休得无礼。”这时坐在上位的五十岁男子终于发话了。
胤禩心中冷笑两声,这是联合起来想给自己下马威么。哼,算他制止的快,堂堂皇子岂是这群乌合之众可以欺侮的,若是刚才那一脚踢下来,就算鱼死网破也断不能让这群人侮了去。
那为首的男子笑着对胤禩道:“我这兄弟为人最是直爽,还请这位阿哥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不知这位阿哥排行……”说到这里,他故意将语调拖得长长的,状似询问的看向胤禩。
胤禩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坏到极点的念头,还没在脑中细想便挑眉道:“四。”
为首的男子惊讶至极,他只听说‘皇八子’代天巡守在此,没想到还有一个么?不过方才胤禩那身戾气确实y-in了一把在座众人。江南兄弟会的人谋划挟持胤禩已久,自然打听过胤禩的习性喜好,知道他最是随和温雅——方才胤禩那通发作,哪里有半点温和的意思在里面?
说起来,皇四子似乎倒是个众所周知的冷面贝勒……也不是说不过去。
心下虽疑,胡舵主口中倒是顺水推舟道:“原来是四贝勒,久仰久仰。在下只听说八贝勒在安徽赈灾,却不知四贝勒何时也来到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