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乌黑深邃的眸中满是笑意,牵起顾澈的小手道:“今日是兄长的错,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的。”
京城不夜,长街上行人纷纷,两人并肩跺着步子,拐入巷里,却是灯火阑珊,顾清偏头道:“不是不该带我去,是你压根就不该去!”
听着他小大人一般的语气,顾澈摸摸他的头,“是,再也不去了。”
顾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到顾澈手里的花灯,“就澈哥这盏最大最亮。”
“是啊,谢谢阿清。”顾澈笑意更深,温柔得仿佛能腻出水来。
花灯已经尽数送到了顾府,衬着夜色,和天上的星光速成一片,像天上的繁星一般摇曳在风中,大放光彩。
怀中人笑靥如花,顾朗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下来。夫妻俩依偎在一起,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温馨。
“枍之这孩子。”薛倩柔声笑道。
顾朗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毕竟相处时间不长,但不管他是不是顾沅,顾朗都是认可他的,“人倒是聪明,不过在京城锋芒毕露,不是件好事。”
“枍之还小,长大他会懂的。为何急着让澈儿去边关?”
“蛮子有异动,如今局势很乱,让澈儿去军营,早做打算吧。”顾朗的五官英气逼人,清晰而立体,久经沙场让他的眼眸蒙上一层浑浊,透着沧桑,“澈儿还需要磨练,要经过战场的血洗才能让他真正长大。”
薛倩抚平他皱起的眉头,道:“有你们父子坐镇北大营,必然是战无不胜。”
边塞战事不断,但这次远没有他一句“局势很乱”带过那么简单。趁他这次回京,蛮子不知从哪搞来大批军事器械,西北夹击,攻势凶猛。
从后门回府,二人径直去了顾清屋里。
“阿清,上次你还没告诉我,”顾澈关上门,将顾清的狐裘接过,同自己的一起整齐叠放好,“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顾清笑道:“我已经收到了啊。”
他拿出袖兜里的木鸢,炫耀般地给他看。顾澈弯着眼睛,跪坐到矮几旁,修长洁白的手指捧起瓷杯,沏了壶热茶。
一团白雾腾空而起,将他笼罩在其中,茶的清香散发开来,沁人心脾。
“澈哥。”顾清也坐下,托着下巴看着掩在朦胧中的少年。
“嗯?”
“大晚上喝茶不利于睡眠。”
顾澈微微一笑,指尖划过杯沿,瓷杯从鼻尖带过,轻吹后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茯苓柏子仁茶有助于安神。”
小脸摆成个囧字,顾清拿起茶杯将杯中的茶水咕噜咕噜一口干了,颇有喝二锅头时的豪迈。
耍帅不过三秒,他就伸出舌头叫唤道:“妈呀好烫。”
顾澈哭笑不得,又心疼又好笑地倾下身子察看。
小家伙露出的贝齿洁白整齐,嘴唇像熟透的樱桃似的娇艳欲滴,顾澈心神一晃,眸光还未触及到他的舌尖就躲闪开。
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想也不想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
两兄弟对着吐舌头,你望我我望你的,“噗”地笑开怀来。
笑得眼角都蹭出了泪花,顾清起身准备去沐浴。
浴间就在隔壁,他磨蹭着想说什么,顾澈立马会意:“阿清先沐浴吧,我一会再去,今夜就在这里歇息。”
顾清这才乖巧地点点头,抱着衣物蹦跶着出去。
自从顾澈那日耍酒疯赖在他床上睡之后,他就习惯了少年身上的清香和炽热的体温。
他想跟顾澈一起睡觉。
安心,温暖。
熄了烛灯,红木拔步床上躺着的人儿紧紧靠在一起。
“澈哥,北疆是什么样的啊?”
“我也没去过,听说风沙很大,往北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你细皮嫩r_ou_的,可别被刮成糙汉子了。”顾清打了个哈欠,“到时候小心我嫌你。”
顾澈但笑不语。
“澈哥,我给你出个谜题吧。”顾清突然头脑一热,还拍胸口保证,“你要是猜对了,等你回来,想要什么都可以。”
顾澈勾起嘴角,“行。”
“谜题就是,”他拖长尾音,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我的字。”
“枍之?”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儿生气了,别问原因,哄就是了!
第8章 第 8 章
顾清是在大冬天出生的,这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他才出生几个月就被遗弃了,连顾清这个名字都是孤儿院给他的。
因为眼睛清澈,脸蛋白净,抱起他的人又正好姓顾,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他厌恶那个地方,却又不得不感谢,是他们给了他姓名,也是他们养大了他。
记事起以来顾清就没有庆祝过生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具体在哪一天。
每年冬天他都会告诉自己:省了二十八年的蛋糕钱呢。
所以在年后顾清生辰这一天,他内心毫无波澜。
顾清突发奇想提出想去城北破庙那里看看。
白日那一片还算安宁,街上没什么乞丐,记忆里挨揍的小巷一成不变,仍然是脏乱不堪。
距离他来到这里,已有一年了。
“澈哥,一开始你为什么打算救我啊?别说你看我第一眼就觉得我是你弟弟。”
顾澈想起那日看得他心神一凛的那双眸子, “你知道么,那r,i你鼻青脸肿的,就是不哭,死死盯着我。”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顾清暗自庆幸:还好这孩子生了双大眼睛。
不然他好不容易重生就要被打死了。想到这他突觉疑惑: “为何那些人要打我?”他不过是个小乞丐罢?
“大抵……是因为你身上那块青铜片。”
大抵,跟他的身世有关。
顾澈私心并不想让他去探究那块青铜片。如若他告诉顾清他一早就知晓他不是顾沅,对顾清来说本来就很残忍。
再者,他不想顾清离开他,去寻找自己的身世。
哪怕他很快就要离开,他也自私地想让顾清等他回来。
顾清没有再问,他感觉顾澈不太想让他继续追究,他也没由来地很怕去探究。
周遭一阵嘈杂声响起,两人扭头去看,一群乞丐骂骂咧咧地驾着个人往庙里走。两兄弟对视一眼,顾清先开了口:“澈哥,咱们去为民除害吧。”
刘五不知今天倒了什么血霉,刚带着小弟上街去老地方乞讨,就撞上个一脸可怜样的糟老头,抢了他们的地盘不说,见着他们来了还赖着不走。刘五窝着一肚子火,架起人就往回走。
不给他点教训不知道什么是要饭的规矩!
那老头呜呜地撕喊,听得数铜板的刘五烦得要命,抬腿就给了他一脚,踢得他在地上滚了好几转。
“哪儿他妈来的狗东西,敢跟老子抢地盘。”刘五怒起欲再给他一脚,没料到他后脑勺猛地被被重物砸中。
砸过来的是块尖锐的石头,刘五捂着被砸开花的脑袋回头,看始作俑者是个小屁孩,立马吼道:“c,ao他奶奶的,给老子打!”
一伙人蜂拥而上,顾澈挡在顾清身前,手握重剑,手腕转动着剑柄迎了上去,未出鞘的剑身如游龙穿梭在人群中。
少年身姿轻巧,速度极快,打得人措手不及。不过电光石火间一个个乞丐就被撂倒在地,捂着身体唉叫。
顾清在后面一个劲儿拍手叫好,然后走过去扶起一旁的老人,缓声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那老人穿着灰不灰、黄不黄的褂子,指缝里全是黑泥,深陷下去的眼睛里擒着泪水,他佝偻着身体握着顾清的手,顾清也不嫌弃,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宽慰。
顾澈捡起洒落在地上的铜板,装回破烂的钵里,还从袖口拿出袋银两放进去交还给老人。
老人感激涕零地连声道谢。
仗着有顾澈在,顾清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奶凶奶凶地警告他们:“别再让我碰见你们干坏事儿,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刚撑着身子爬起来的刘五不停在心里吭骂,却也不敢上前,打又打不过,只能怪自己流年不利,遇上这些个爱管闲事的人。灰头土脸地招呼弟兄们跑路。
“澈哥你这招打狗木奉法真炫酷。”
顾澈宠溺地看着他,莞尔不说话。
惩恶扬善的事件告一段落,顾清心里美滋滋:哈哈哈,原来做好事这么爽。
刚踏进顾府大门,顾清就被顾澈着去了北院。
府里的侍女像是要准备一场隆重的宴席似的站了一排,手里拿着的托盘摆着五颜六色的华贵衣物。薛倩拿起来一件一件地在他身上比划,一时兴起,还给顾清上了妆。
顾清任由他们折腾,也不管最后弄成个什么样,总归一句他们mǔ_zǐ俩开心就好。
最后他们给他里边换上件素白色里衣,外罩浅色绣花暗纹的藕粉色锦袍,乌黑的长发盘在头顶系根玉带,两颊扑上了胭脂。
忽略顾清一脸菜色,粉雕玉琢的小童新鲜出炉。
晚膳时,一桌子美味佳肴全是顾清爱吃的,顾爸顾妈顾哥轮番给他夹菜,他碗里都堆成了小山才作罢。贯彻“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安静得只剩咀嚼声。
直到离桌前,顾朗十分难得地对他笑了笑,生硬的笑容在他脸上只出现了一瞬间,顾清都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言简意赅地说道:“生辰快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好好补补。”
原来是在给他过生日啊!
顾清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心口一暖。
胸口被填得满满的,顾清红着眼眶回屋,哽咽着小声呢喃:“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过生日呢。”
他说得小声,不过还是落到了顾澈耳中,像跟小刺在心中扎了一下。
“阿清,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顾清懵懵地抬头看他,脑中闪过个念头,他迅速说了出口:“唱首歌给我听吧。”
“我教你唱,很简单的。”
顾澈欣然点头。
于是乎,顾清教他唱了首“生日快乐”。
顾澈略微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的时候,顾清哭得稀里哗啦的。弄得顾澈心疼地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澈哥,给我唱完吧。”顾清吸着鼻涕哭兮兮地在他怀里道。
二十九年了,第一次有人为他过生日,第一次有人为他唱了生日歌。
把他宠得像个孩子。
那个人是顾澈,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少年。
而这段独一无二的旋律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上线
第9章 第 9 章
大雪猝停,阳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普照大地,衬着还未完全消融的积雪,天空蔚蓝蔚蓝的。
难得的艳阳天,顾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今日是顾澈出发去北疆的日子。
一行人站在顾府大门,为顾朗父子践行。
薛倩s-hi润着双眼让下人将包袱一件件装上马,泪眼婆娑地握着顾澈的手说着什么。
“枍之,好好照顾你娘。”顾朗语重心长道。
顾清微怔,应声:“父亲放心。”
他恍惚地瞥向一旁的少年。
顾澈今日头束鎏金玄铁冠,着一身箭袖玄衣,腰间悬挂重剑。他走到顾清面前,一同往常般揉了揉顾清的小脑瓜,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阿清,你现在也是小男子汉了,哥哥不在,照顾好娘,也照顾好自己。”
顾清憋了半天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他很想说“你能不能不要走”,但他说不出口。两只小手在袖中绞在一起,心头泛起阵阵酸意,不禁红了眼眶,鼻尖也红红的。
有那么一瞬间,顾澈挪不动步子,他很想抱一抱小家伙。
但是不行。
他怕他抱着他就不想撒手了。
干脆索性不去看顾清,不让心底的情绪破茧而出。
少年跨身上马,那骏马通体雪白,没有一点杂毛,闪闪发光如同披了一身银丝。顾澈身姿笔直,一如初见般身上闪着光。
顾澈骑着白马走了。
那一刻开始,顾清的心就感觉空了一块,怎么也找不到实感。他心神恍惚地走进顾澈屋里,明媚的阳光从窗边洒下来,那儿的桌上也洒满了阳光。桌上用砚台压着几张宣纸,旁边还搁着只毛笔。
顾清快步走去拿起那张宣纸,泪水潸然而下,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他啜泣着想把眼泪止住,不想让泪滴落到宣纸上晕染了墨迹,但他就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越是拼命擦拭越是哭得厉害,怎么也止不住。
压抑了好久的情绪终于失控。
“此去北疆,不知何日才归,不能在旁护吾弟周全,为兄深感愧疚。北疆路途遥远,书信不便,只能留下这张图纸,清若是想念,可照之以木鸢代为传信。
小家伙,等我回来。
——兄 子煦”
坐在窗边发愣,刺眼的阳光照得眼睛生疼,脸上晶莹的泪珠都已被蒸发干来,他小心地将宣纸叠好放入里襟,在顾澈屋里呆坐了一整日。
不过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开始无止境地想念,想念那个眉眼间带笑的少年,想念那个把他心都捂热了的少年,这一刻他才明白,他舍不得顾澈离开。
可顾澈还是走了,留给他一个耀眼的背影。
他甚至不能去挽留他。
浑浑噩噩过了好几日,顾清还是没从失魂落魄中走出来,直到林子轩那厮来了府上,拉起顾清就往外拖。
顾清一边奋力甩开他的手一边被他拖着走,最后林子轩恼了,直接叫了两个彪壮大汉把顾家小少爷扛在肩上塞进了马车。
“你什么毛病?”顾清用素绢大力擦拭被碰过的手腕,粉嫩的小脸不知是因为挣扎还是气急而红彤彤的,“你要约我出去不能用嘴说吗,非要拖我出来!”
丞相府的马车仍是一派奢靡,兽皮作地毯,挂水晶壁帘,林大公子摆着那把价值不菲的折扇:“约你你出来吗?真是的,顾澈不就去打个仗嘛,你闷在家里活像个被夫婿抛弃的怨妇,顾伯母都看不下去了,这不,叫我带你出来透透气。”
顾清还是沉着脸,冷静下来想他也是为了自己好,语气倒是缓和了些,随口问了句,“景湛兄呢?”
对面那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僵了僵,笑容也变得牵强:“那个没良心的暴脾气也走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感情他俩是同是天涯沦落人,顾清心里瞬间就平衡了许多,看他也顺眼起来,环抱着手翘起二郎腿调笑他道:“他平时对你那么凶,走了也惦记呢吧。”
“谁惦记他!”林子轩突然抬高了音量,狂摇着折扇,洒金扇面晃动地厉害,“他最好不要回来了,省得整日要打要杀的,我也乐个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