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杀掉一批无关紧要,但又隐藏着闹大新闻风险的民众。
“你这家伙又发哪门子的疯!?”
“……哼。”阿克蕾德看着对面的少年捂着腮帮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我身边这位,你应该看得出来,是我的学生——你知道想要找到一位志愿踏上圣骑士之道的年轻女孩有多难吗?差一点这棵好苗子,就让你抖出来的负面信息给吓退了!”
诺娅的圣女身份,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四处宣扬。
实际上,阿克蕾德已经有些后悔将情感表现地过于明显强烈了,也幸亏她的这位过去的“青梅竹马”,对待除去阿克蕾德以外的女性都还是较为绅士,被她误导了之后竟然发自真心地反省了自己的“过错”。
“诺娅,你最好还是在这里待……”
“我拒绝。”
前脚阿克蕾德才刚刚“解释”了诺娅的身份,后脚诺娅就以完全不像是“学生”的姿态和语气,表达出了自己强烈的意愿。
“诺娅!”
“只捡自己喜欢的菜,那是挑食的小孩子的行为。我前往现场也好,躲在这里待命也罢,在那村庄所发生的惨剧都会照着既定的轨迹运行——不是说我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惨剧就可以消弭于无形的。”
诺娅目光清澈地直视着阿克蕾德:“阿库,眼里只能看到光辉的人,当黑暗逼近的时候,是难以鼓起抗争的力量与勇气的——我想当的,不是花瓶,我也绝对不可以成为花瓶。”
如果届时场上的情况有变,那么自己的“圣女”身份,说不定还能起到作用……诺娅相信,那群“净身教会”的疯子即使再如何六亲不认,自己的这张脸,应该还是有几分的话语权的!
……
还未靠近村庄,远远地就已经能看到房屋被焚烧后升起的浓烟,隔着空气都可以闻到空气中那一阵阵的血腥气味,耳旁更是源源不绝地“听”到了哀嚎声……此起彼伏,宛如浪潮一样的死者的吼声。
“我们来晚了吗!?”
一同前来的圣殿骑士小哥,在看到了村庄的惨状后,立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提起长剑就冲了上去。踏进村门,映入其眼帘的,便是那些身着骑士装的部下们,东倒西歪跪了一地的景象。
其中很多人的胸膛还在起伏,可还有一些骑士,呈现出明显的死亡迹象——人被杀就会死,从脖子开始斜着向下一路切开腹部,这样的‘伤势’和被斩首有什么区别吗?
“你们这群疯狗!”
别说是圣殿骑士小哥了,这幅景象即使是阿克蕾德也是接受不能。
晋升为骑士,没有能够战死沙场,没有死在各色邪魔外道的手里,没有倒在前进冲锋的道路上,却偏偏在这个偏僻的村庄,死于“自己人”的屠刀下。而起因,仅仅是为了阻止这些疯狂的宗教人士去屠戮村民?
“阿库……如果忍耐不了,那就遵照着自己的本心吧。”
那些“净身教会”的杀人魔,带给诺娅一种相当不友好的观感——与其说那是“人类”,不妨认为是披着人皮的机械人……这样的感觉。
“再强调一次——诺娅你跟随我一同前来,若是之后追究责任的话,就会演变成,‘我是在你的授意下行此同室操戈的暴行’这样的局面。现在离开的话,届时我还能解释为是我的独断专行!”
回应阿克蕾德的,是诺娅无言的摇头。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不弄出人命,让诺娅你难交代的。”
——给这些疯子留半口气吧。
19
“为什么要阻止我!?这些疯子,仅仅因为观念上的不合就杀害了我的部下,杀人偿命不是理所当然吗?”
“闭嘴,如果你真有如此觉悟,那有何苦来找我?”
心烦意乱的阿克蕾德也完全不打算讲道理,身形一晃绕到了圣殿骑士的身后,一记肘击将其击昏在地:“给我稍稍冷静一些。”
以这家伙的实力,其实也足以应付那些“净身教会”的处刑者,但他的身份尚且不够分量反抗“净身教会”的决策,这才会找到阿克蕾德来搬救兵——这点小心思阿克蕾德倒也不在意,因为她知道,不同于迥然一身的自己,对方尚且还需要为整个家族做考虑,断然不会行无谋之事。只是,明明本质上就是仰赖着自己圣骑士的身份狐假虎威,却还搞不清楚状况冲自己发脾气,这让阿克蕾德很是生气。
生气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只是烦恼于这个等同于“弟弟”的叛逆少年,依然没有摆脱大少爷的脾气,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周围的人都要绕着自己转,顺着自己的意思……这样幼稚且情绪化的性格,怎么能当好一家之主?
唯一让阿克蕾德感到欣慰的是,起码这个熊孩子的正义感还没有丢掉。
“阿库!你没有受伤吧?”
“当然,我可是你的守护骑士,这些人还伤不了我。”
对于阿克蕾德这般宠溺的态度,诺娅也只能尴尬地接受下来——身为原男性,现役的候补圣女诺娅,并不是很喜欢这种被当做宝贝呵护的感觉。当然了,她本身对于阿克蕾德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每当看到阿克蕾德毫无自觉地发散出男子力,除开略微的心悸之外,诺娅还有一点点“嫉妒”的小情绪。
曾几何时,诺娅也幻想过,自己以同样的姿态在异世界的美少女面前耍帅的……
阿克蕾德收起巨剑,正打算牵着诺娅的小手离开这里,可还没走几步路,她便警觉地抬头巡视着四周,手也放回到了巨剑的剑柄之上,另一只手将诺娅护在身后,毫不客气地将杀意宣泄而出。
场上还清醒着的几位教会骑士,也在阿克蕾德不做保留的精神压迫下,当场昏厥了过去。
“出来,藏头露尾的家伙。”
诺娅安静地躲在阿克蕾德的庇护下默不作声,她毕竟骨子里已经是成年人了,尽管对于异世界的常识相当欠缺,为人处世的情商可不低,这种时候哪怕心里有着千种万种的疑惑,也决不能出声打扰到阿克蕾德。
——阿克蕾德竟然比起此前遭遇到魔族少女的时候,还要具有攻击性!
“抱歉,我并没有……”
从不远处的绿树旁,显现出来一个纤细的女性身影,正当对方开口说话的时候,阿克蕾德却提着巨剑,丝毫不讲道义地就冲了上去,挥起巨剑就向着对方的身上斩去,完全没有要听从对方“解释”的意思。
——嗡。
阿克蕾德的巨剑仿佛劈中了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凝滞在半途,怎么也前进不了哪怕一公分。对于这样的结果,阿克蕾德的脸上根本不见一丝的疑惑、惊讶亦或者是沮丧,她的动作完全不为第一击的受阻而有所停顿,立即松开巨剑,后退半步,随后猛地一记迅猛的直拳,轰在了无形的“屏障”之上。
空气刹那间被“震碎”了。
然而对手却像是早已知晓阿克蕾德的行动一样,在阿克蕾德一拳击碎了“空气”防御的时候,对方本体已经跳出了阿克蕾德的攻击范围,稳稳当当地停滞在树枝上。
“哼,原来是你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正常来说,确认了对方乃是自己所处阵营之中的人后,就该停手了吧?但阿克蕾德似乎是不打算遵守这项约定俗成的规矩,她拖着比自己身高还要高大的巨剑,一步一步向着对方逼近,步伐沉重,杀气凛然。
“我听闻‘净身教会’的主教,是一名罕见的预言者,能‘看到’未来发展的轨迹……怎样?有在诺娅身上,看到什么不得了的‘未来’吗?”
“原来如此,你是因为我对这个女孩的窥视行为,所以才发怒的吗?”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阿克蕾德杀气腾腾地扑了上来,“如果是别的预言师,我才懒得理,可谁让你在拥有着【预言师】身份的同时,还是【净身教会】的主教呢?你的视线,充斥着恶意和死亡,被你所‘关注’的人,到现在还剩下几个苟延残喘?”
“净身教会”本身就是一个专职杀戮的机构,而这个杀人机构的首领,还是一个据说能预知未来的“预言师”,要说那些莫名被杀的倒霉鬼背后,没有这个人在推波助澜,阿克蕾德打死也不相信!
所以,当这个人将视线投在诺娅身上,并且试图探寻诺娅的“未来”的时候,阿克蕾德彻底炸毛了。诺娅是她发誓守护的天命圣女,这种肮脏污秽的视线,怎么敢投放在诺娅的身上!?
这对阿克蕾德而言,是绝对无法容忍,也无法原谅的卑劣行为。即使做出这种恶行的人,身份同样尊贵,乃是“净身教会”的主教……可那又如何?如今阿克蕾德在身为神庭的圣骑士的同时,还是候补圣女诺娅的追随者,她的守护骑士!一切伤害诺娅,以及试图伤害诺娅的家伙,都将面对阿克蕾德的巨剑锋刃——守护诺娅的誓言是在神像前发出的,别说是“净身教会”的杀人者了,纵然有一天教宗站到了诺娅对面,阿克蕾德也会优先履行自己“守护骑士”的职责。
“唔……虽然早就知晓了你的态度,但是,不亲身经历、面对你的攻势,果然就没法理解你‘狂犬’名号的意义呢~”
通常来说,表明态度、立场,并不意味着要实际采取行动。一边嘴上说着“强烈谴责”,但实际上却在闷声发大财的人,岂在少数?
可阿克蕾德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给自己。
这种对敌的姿态,简直就像是在面对着仇敌一般!
20
“我无意于和你为敌,圣骑士。”
“你这种话,和那些一边说着‘我没注意到’一边往人身上吐口水的家伙,有什么区别?当你把狗爪子试图伸向我所守护的这位大人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结下梁子了!以你的地位,不会不明白这位大人的身份的吧,安洁!”
对于这位“净身教会”的主教,杀人者的首领,阿克蕾德完全不打算展现出一丝一毫的善意——诺娅是不明白这个人的可怕,可身居神庭高职,有着圣骑士的身份的阿克蕾德,无比清楚【安洁】这人的斑斑劣迹。
别说是所谓的“友人”了,就连亲人,安洁也可以亲手将他们埋葬,据传,主教安洁的亲生父母,就是被自己的女儿的手给折断了脖子的——可怕的是,这其中并没有什么难言的“苦衷”,神庭也从未强迫过安洁手刃生父生母,最重要的是……其实从来没有人觉得,这两人是值得取死的恶徒。
只有安洁认为她的父母,有罪。
阿克蕾德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经过严格的求证,确认自己的父母犯有罪无可赦的重罪,毕竟,这些事件的真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道听途说的传闻的真实性并不靠谱。但发生在阿克蕾德眼皮子底下的,还是有那么几件——这个人,从来都是凭借着自己的喜怒好恶而杀人,所有的道德、规章和法律,在安洁面前都形同虚设,她杀人的理由无比简单,就是她“认为某人有罪”。
——用那所谓的直视未来的预言能力。
已经在策划,但为实施的犯罪,尚且可以作为定罪的论据,可是连犯罪的动机、准备都没有,仅仅是在未来“有这个可能”,便能够下定论吗?
阿克蕾德也不是脑袋里都长肌肉的笨蛋,法术方面的领域她虽然涉猎不多,但也做过不少的功课,就“预言”一块而言,她知道,再强大的预言者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读取到未来的一切。预言者们所看到的未来,无一例外都是断断续续的断章,或许通过这个能力,能看到一个平日里很和善的人,突然“撕破脸皮”凶残杀人,但这就一定证明,此人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吗?
当然不能。
还有可能,这人一直都是个憨厚耿直的老实人,但却在“未来”的生活中,被恶人毁掉了家庭,毁掉了人生,因为怒从心起,血溅七尺。固然激情杀人也不能说是正道,但这样的人有取死之道吗?为了避免预言中看到的那惨烈的未来,就选择将“犯下罪责”的罪人先行处决,这样片面的处刑依据,至少在阿克蕾德看来,根本就站不住脚!
阿克蕾德打心眼里厌恶安洁这个人。
这就是一个总是会陷入自己的主观臆想中的疯子,偏偏此人总是会将自己的暴行正义化,她从内心深处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而放任这种疯子身居高位,乃至于赋予了相当程度的生杀予夺的权力,真的能说神庭高层全是智障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并非是高层们认同此人,只是他们“需要”这么一把好使的刀。
虽然阿克蕾德早已经知晓神庭的高层,并非多么的纯洁坚定,可有时候,她还是希望那些具备野心的家伙,能多长点心眼和智商——安洁可不是那类光说不练,只会煽风点火的嘴炮党,正好相反,此人行动力过剩,常常会“身先士卒”地冲向前线,压根就不是一些小手段就可以控制住的。
事实证明既是如此。
“净身教会”发展的速度相当迅猛,到现在,已经成长了起来,成为了神庭内部难以割舍的一块毒瘤了。安洁没有所谓的野心,她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正因如此,这样一个性质纯粹的杀人组织,反而在势力错综的神庭内部站稳了脚跟——身为首领,安洁存在着弱点,但不具备“致命弱点”。
说得直白一些,那就是安洁的家底非常干净,坦荡的很,根本不怕撕逼。
而这样一名堪称是“鬼见愁”的刽子手,亲自出现在这里,阿克蕾德可不认为对方只是打算出来踏个青散个步,很明显,对方就是冲着诺娅来的!
“为何要妨碍我呢?我只是窥视一下圣女大人的未来,如果她真是天命之人,应不会害怕才对……”
“闭嘴!你这种总是不吝啬用恶意的视线去看待他人的货色,又能看到什么美好的东西!?在你尝试着窥视诺娅未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心中产生过一些大不敬的念头了吧——比如说,我所发誓守护的圣女,名不副实,心术不正,甚至是个假货……我应该没说错?”
这种思路用在普通人的身上,那叫做“故意找茬”。
可这次安洁所选择的对象,是诺娅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从你的语气之中,也感觉到了一股私怨呢。”
“别想太多,就算是单单只算神庭内部,对你抱有着敌意乃至于恨意的人,都大有人在。我只是适逢其会,恰好因为曾经的某些部下的缘故,对你的观感极其之差罢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安洁也明白,如果今日不击倒眼前这条狂犬,那么就不可能更进一步地去观测、了解那位新近冒出的神秘圣女。
不,只是“击倒”还不够……对方是身经百战的圣骑士,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她切实杀死,比较稳妥。
“终于要亮兵器了吗?”
见到安洁手中的举动,阿克蕾德也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她嘴上是那么说,但对于这位满手血腥的刽子手,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只是她现在的身份是诺娅的守护骑士,无论如何气场上不能输掉,否则这种疯子就会变本加厉地缠上来!
既然诺娅如今还只是候补圣女,实力和阅历都很欠缺,极其缺少威严的支持……那就只有自己来做出狂犬之姿,露出獠牙,以求自保了。
21
安洁极为难得地将“视线”投在了既定的目标以外的人身上。
她有着极为强烈的目的性,对于目标之外的“无关人士”向来兴趣缺乏。虽然安洁的确算是臭名昭著,然而实则死在她手里的人,并不算多——神庭愿意保留下这把难以控制的利刃,便是因为安洁的自制力尤为极端,除开她所认定的目标,甚至不愿意在别人的身上投入一秒钟的关注。
没错,她是一个游离在“正常人”和“疯子”之间的怪物,但意外地死板,只要遵照着她的习惯,便能很方便地利用起来……稍稍注意一些,也不用担心这把双刃剑,会割到自己的手。
……可这一次的情况,略有不同。
“奇怪……原本,应当没有你的‘戏份’才是……”
“少说这种不明所以的奇怪的话了!”
站在安洁面前的时间越久,积压在阿克蕾德心中的那份不安就越是严重——这个浑身流露着危险气息的女人,对诺娅予以过分的关注,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情!阿克蕾德虽然没有“预言”这么便利的能力,但长期高强度的战斗生涯,多少也让她的直觉更为灵敏。在她的眼里,【安洁】这人的存在,对诺娅而言是一项大大的威胁。
——那么,在这里把她给砍了,岂不美哉?
“这个人——!!!”
安洁急忙放弃格挡,抽身而退,那向着自己竖劈而下的巨剑,临近自己身前的刹那,迸射出了凛冽的圣光,如果不是安洁即使避开,这一剑落下,就能将她连人带剑一起剁成两半。
【祝福之刃】,这是一项在神庭内部也流传较广的技能。
这个技能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呼唤圣光的力量,强化自己的武器。
这个技能的作用也很简单,就是让自己的武器平砍带圣光伤害。
这个技能的使用方法也很简单,就是颂唱祷文,然后在武器上抹上自己的血,以血液为媒介引出圣光的力量。
但眼前的这名圣骑士,却能够直接略过这些步骤?要知道,省略颂唱的本事,尽管也是一项高端技巧,对于高眼界高的安洁来说,并不算稀罕……可抹血那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怎么说跳过就跳过了?
安洁可以肯定,自己的眼睛绝不至于连发生于“现在”的情况都看不见,阿克蕾德并没有做任何的障眼法,她的的确确从头到尾不曾在巨剑锋刃上抹过自己的血。
而且此人使用的【祝福之刃】的强度……
从阿克蕾德的巨剑落地之处,一直延伸到十多米开外的狭长沟壑,分外显眼。
这种程度的破坏力,已经让人无法去想象,这是采取了“简化”步骤的【祝福之刃】所造成的结果。从之前得到的情报中,安洁所了解到的“阿克蕾德”的信息,和眼前遇见的本人相比,有太多出入的地方了,很明显,这名圣骑士的实力远远超出了很多人的认知,也难怪那位神秘出现的候补圣女的守护者,会选择这位资历尚浅的“新人”了。
强的有些过分啊。
安洁相信,就阿克蕾德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应该还不算她的全力,如果将现在的她猜想为“七成力”的话……一旦冲突继续激化下去,自己就无法留手了。阿克蕾德是一个完全有能力和机会杀死自己的强手,安洁没有制服她的把握。
安洁很有自知之明——她自己的强大,是一种剑走偏锋的“取巧”型的强,关键在于敌人不清楚自己底细的时候,建立起的信息不对等的优势。有这种“优势”在,安洁就有九成杀死阿克蕾德的把握,但必须要全力以赴。因为阿克蕾德大概是和安洁截然相反的类型,她没有诡异难测的神秘技能,走的是堂堂正正的路线,没有短板的地方。交战起来,硬实力若一筹的安洁想要赢,就只有下死手这唯一选择。
而杀死这名年轻有为的圣骑士……没有那个必要。
安洁的确是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对【诺娅】这名神秘的圣女有所想法,可也没到阿克蕾德所想的那种程度。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平时积累下来但却不在意的恶名,到关键时候是多么拖后腿。
仔细想想,阿克蕾德这种近乎神经过敏的“护雏”行为,究其根源还在安洁自己身上,怨不得她。
“你赢了。”
意识到自己今天已经没有机会去接近那位圣女,安洁很是爽快地认输道:“我这就离开。”
“……”
安洁是这么说了,可是阿克蕾德却没有罢手的意思,但她挥剑的力道和速度,确实也缓了下来。在象征性地避开了阿克蕾德的一记横扫后,安洁纵身后跃出近十米,算是彻底表明了退意,这才让护雏心切的阿克蕾德停止了战斗。
阿克蕾德的心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难受的感觉。
这算什么?想来就来,说走就走,进退自如到这般轻松写意的地步,岂不是在将她当做傻子一样在调戏吗?
要换做平时,阿克蕾德早就抡着巨剑莽上去了,但她如今的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诺娅的安全,继续和安洁纠缠下去可没有好处……所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阿克蕾德也只能忍着性子。
“这些人你就这么丢在这里吗?”
“嗯,你大约是搞错了什么——他们名义上是我的下属,但有着自己的行动章程,我并没有去指派他们。而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也只是为了那位小圣女而来,会和下属撞在一起,纯属巧合……不知道这么解释,你愿意相信吗?”
若是别人,阿克蕾德肯定会认为这是对方装蒜的推辞,问题是安洁这个人,说出这种话的可信度还相当高。“净身教会”的主教,就是因为固执、死板、不知变通,所以才那样为人们所恐惧着。
算了,既然这个人亲口说放弃了,那应该能相信她的诚意吧……
“下次我会换一种相对温和一点的方式的。”
——完全没死心啊这个混账!
25
“都闹出了人命了,我们这么一走了之,没问题吗?”
“留下来只会生出更多的麻烦事。既然那家伙都说这些‘净身教会’的成员的行动,并非是她自己下达的命令,说明这里的事态早已经有另外的神庭高层关注着,同时,杀人的许可也是批准的。很快,那些被方才战斗的余波击晕的骑士就会醒来,届时控制住这伙屠夫,灭村的指令就没办法进行了——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至少,那些死在冲突之中的骑士,牺牲并非是没有意义的闹剧。”
“神庭高层不管这事吗!?”
诺娅都有点蒙了。
双方的战斗中,折损了好几名骑士,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流血冲突了。抛开这一点不谈,“净身教会”的行动命令是神庭高层批发的,圣殿骑士们堂而皇之地忤逆了高层的意思,这种行为竟然也不会追究吗?
“因为‘净身教会’和‘圣殿骑士’,并不是在同一个系统之中的。”
诺娅的困惑,阿克蕾德当然知道,关于这其中的内幕,她也没什么需要向眼前这名候补的圣女避讳的:“过去,因为‘一言堂’的缘故,神庭曾经犯下过非常严重的错误……不,应该说,是‘罪孽’。嗯,具体的情况,诺娅你到时可以去书库里搜索资料,总之,当时神庭险些成为倒行逆施的历史罪人。”
“……”
诺娅乖巧地当着一名听众,并且适时地表现出了不明所以的懵懂模样,实际上,她大概能理解阿克蕾德所指的“罪孽”为何物——就如同另一个世界历史上的中世纪,以及无数奇幻小说中的反派专业户“光明教廷”,被私欲和邪念所侵蚀的神权,破坏力远比一两位暴君昏君要强得多。
特别是披着信仰外皮的那些暴行,对内诸如“魔女狩猎”,对外也有着“十字军东征”的案例,想来在这剑与魔法的异世界里,情况只会更加严重吧?
“如果不是当时的一位铁血教宗,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及时悬崖勒马,相信现在已经不会有‘神庭’这个宗教组织了。那位伟大的教宗认为,人类有聆听神意的义务,但没有代行神权的权力,如同世俗的王国那样将‘教宗’至于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对于一个宗教组织来说,是在人为地创造偶像崇拜,往严重里去说,等于是在制造‘伪神’。如果不把‘教宗’的权力分割,依旧让其拥有着整个神庭的绝对控制权,那神庭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神不会犯错,但教宗是人,是人就难免会犯错,保持着这种错误的权力系统,终有一天一定会有人犯大错。”
“那位教宗,认为‘代行神权’不是荣耀,而是亵渎啊……他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悲伤和愤怒吧?”
既然阿克蕾德都提到了,那位教宗,是在神庭险些踏入万劫不复之地前出现的,换句话说,那个时候神庭的势力,一定是如同日中天一样强大。否则,已经步入颓废,失去大势和名义的神庭,定然是树倒猢狲散,群起而攻之的局面,绝无可能传承到现在。
在那样的时代,却有着如此清醒,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认知的人,没有受过伤,吃过苦,流过泪,有过切身的刻骨之痛,是不可能从歌舞升平的幻象之中醒来的。诺娅没有熟读过神庭的典籍,但也能够想象,关于那位分化了绝对的神权的教宗,定然是满篇的赞誉之词,可换个角度想,焉有当上了教宗才幡然醒悟的人?或许那位教宗从来都没有热爱过神明,反过来,对于神庭可能还存着深深的仇恨。
“亵渎吗?嚯嚯,诺娅你还真敢说啊……嗯,但你是圣女,即使现在还只是候补的,这种大实话,你也有那个资格说。”
阿克蕾德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诺娅了——在一开始,她还真没想过,这位圣女是如此胆大妄为的人。可诺娅不仅仅能独自一人从狼人的手里逃脱,就连某些神庭高层的嘴脸也敢直接套上“亵渎”的说法,没有勇气别说是将这观点说出口了,恐怕就连在脑海里想,也会惶恐得不知所措吧?
诺娅话语里的那股指桑骂槐的意味,阿克蕾德怎么会听不出来?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有些家伙的行为,的确能用‘亵渎’来形容了……不过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吗?既然过去,能够无视掉信仰,将神的威严作为自己胡作非为的借口,现在把圣人的诫言当耳旁风也是情理之中嘛。”
不过,毕竟有先圣的大山压着,如今的某些尸餐素位的宵小,还不敢太过放肆,再者因为权力分化,神庭之中多少也有着一些正直虔诚之人在,反正阿克蕾德暂时还是待的下去的。
对于阿克蕾德来说,自己发誓守护的圣女,并不是死脑筋的那种人,反而有着相当程度的叛逆的心,这让她也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在诺娅的角度看过来,也是一样的。
想当初她还担心阿克蕾德的看法,所以在言行上都比较谨慎,结果两人离开了别人的视线后,阿克蕾德可以说是越发的“放肆”,本性各种暴露,也难怪阿克蕾德平日里那么不受同僚的待见了。
诺娅甚至觉得,阿克蕾德很可能和神庭历史上的那位教宗一样,都对神庭缺乏敬畏的心。比起谦卑的骑士,她更像是一个桀骜的游侠,但她却能够将那些据说需要虔诚的信仰才能学会的战技和法术,灵活自如地使用。
尤其是和那些圣殿骑士一比较,更加明显。
阿克蕾德的现身说法,也就意味着,信仰的虔诚与否,和外在的态度表现,真心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已经知晓阿克蕾德不是那种迂腐死板之人,诺娅索性直接将心中的疑惑和盘托出。阿克蕾德闻言也是不由地一愣,随即就笑了。
“这很好理解啊,我没那么‘听话’,和我的信仰没有关系——这只是因为,我从不觉得自己人类的身份是低贱的,更没有产生过自己是低贱的这样的想法。”
人生而高贵。
阿克蕾德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认同了自身的“高贵”,就会自发地摒弃一切不合高贵品性的劣迹恶行。
“圣典之中,宽厚的神从未将我等人类贬为奴隶,而是视若子女——所以我一直为自己【神的女儿】的身份而自豪着。”
“……”
原来是这样吗?
诺娅发觉围绕着自己心头最大的阴影,今日已经散去了。
她此前无比苦恼于自己该以何种言行举止,才能不堕“圣女”之名,毕竟她可没有信仰的基础,骗骗那些震慑于圣女身份的人还行,真要靠“坑蒙拐骗”可不是个办法,必然要翻船。
但现在,诺娅理解到了——仅仅需要自尊自爱即可。
因为,“神”不是剥削人类的“奴隶主”,也不是俯视众生的“帝王”……他/她是人类的父母。
比起双膝跪地磕头请安,他/她一定更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