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涂点药?”
“有劳”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涂药的力道轻轻柔柔,芳公子那看不清眉头的地方没有再皱起来。夏随锦很满意,心里估摸着芳公子很快就不需照顾,能自个儿出门了,到时他再启程赶往慕容世家,参加武林第一美人玉明尘的比武招亲。
正这么想着,芳公子突然说:
“还有一人。”
夏随锦一愣:什么意思?
“昨晚我以身做饵引出两个剥皮人,一人杀了,另一个却逃了。”
夏随锦心里一哆嗦,敢情剥皮这等残忍的事儿还有同伙儿的?
随即想到外边儿大摆筵席的“梨花镇”百姓,悻悻地想:不会出事儿吧?
事实证明,他真是一张乌鸦嘴。
翌日,湖畔的大柳树下赤条条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洁白无瑕的梨花染了火烧一样的血红。
夏随锦一大清早便听说了这桩惨事,跑去城外看,饶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仍是被那血淋淋的肉尸吓得肠胃翻腾,众目睽睽之下险些吐了。
这肉尸眼球外突,嘴巴嗷嗷大张着,胳膊、腿根处还留有几片没剥干净的白嫩肉皮。老大夫说:
“是活生生疼死的。”
梨花镇上庆贺的红纸花还在房檐下飘着,仅过了一日,又陷入剥皮的恐慌中。不仅如此,又过了几日,五大三粗的铁匠也被剥了皮,一条腿上的皮肤是完好无损的,其它部位血淋淋地露着红白肉。
夏随锦开始对着镜子自怨自艾:“我这张脸怎么生得这么好看,眉毛细长眼睛亮鼻子俏嘴巴红下巴尖,梨涡浅笑又甜又可爱,唉真舍不得拿出去当诱饵。”
芳公子一手拿针线、一手执斗笠,正沿着斗笠边沿缝制黑纱,听到这话,红肉模糊的脸庞似是抽动了一下。
待斗笠缝好了一圈黑纱,他道:“我来当诱饵,你暗中助我。”
夏随锦扭头,诚心实意地劝:“容我说句不中听的实话,以你现在的模样,剥皮人可能……咳,看不上。”
芳公子:“……”
“好吧,其实是我也想当一回英雄,芳公子就随了我的心愿吧。你快跟我说说你当时是怎么引出那剥皮人的,又是怎么对付他的,好让我心里有数。”
芳公子道:“那晚我走在街上,刻意引起剥皮人的注意,然后……不知怎的,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待醒来时,脸上很疼,像是有许多虫子在脸皮下爬来爬去,接下来……也没什么了。”
说到最后,虽然没有脸皮,但夏随锦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难以启齿的羞耻。
夏随锦想安慰: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可听到“虫子”,他立马有了主意,匆匆留下一句:
“我去置办一套好看的行头”
便急着去办正事了。
等到傍晚,夏随锦穿着灼灼相思红豆般的艳丽无双的锦袍走了进来,盈盈一笑,如潋滟一池春水的艳色,问:
“这身儿怎么样?”
芳公子看上去恍了神,过了会儿才艰难地道:“很显眼。”
“要的就是显眼。我现在去街上游荡几圈,晚饭在外边儿吃,要是过了寅时还不回来,唔……应不至于。行啦,我走了。”
夏随锦又嘱咐了几句,才一瘸一拐地走了。
镇上百姓说的不错:这公子哪儿都好,就是腿脚不利索,是个残废,白生了一副好面相。这话听得多了,他也不太放在心上,摸出一管竹笛,坐在柳色青青的湖边吹笛子。
笛声丝丝缕缕如泣如诉,一直响到深夜。
湖面浮出浓重的雾气,夏随锦旁边放了一盏纸灯笼,吹着吹着,灯笼里的烛火灭了。丝丝阴寒的夹杂水气的潮风扑到脸色,眼睛、鼻子刺得发疼。
这个时候,潮寒的夜风中飘来一股甘甜的气息,像是花开的清香,又像是烈酒的微醺。
身后响起沉闷冲撞的脚步声,夏随锦惊疑地回头,只看见一张画着入殓妆的女子的脸。
那张脸五官极不协调,嘴巴很红、脸色是毫无血色的青白,正在朝夏随锦僵硬地露出笑脸,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是一个人么?”
说话时,她的嘴唇并没有动。
紧接着一股莫名的眩晕感让夏随锦的身形晃了晃,然后他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暗道:不妙不妙!马要失蹄了。
这时女孩子慢吞吞地走过来,仍是问:
“你是一个人么?”
——不!还有一个人的。芳公子,你在哪里?
女孩子突然“咯咯”笑了,笑声清脆响亮,在整个雾气弥漫的黑夜里回荡起突兀又刺耳的回音。她说:
“你的皮好漂亮,我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