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疏散的人群,孝文帝才看见拓拔慎躺在毛毡上,太医令正要起身参拜。
“张卿,如何”心里虽然焦急,面上却要不动声色,这也是帝王必修课之一。孝文帝站着不动,注视着太医令问道。
张太医起身行礼毕,低头不敢直视皇帝眼光,自觉四面压力加身,不禁面显难色,欲言又止,有心牵扯几句暂时糊弄一下皇帝,待会再仔细询问诊断,只是皇帝双眼盯着他,让他心中有些惧怕,咬咬牙,终究不敢完全欺皇帝无知,说道:“臣……臣医道不精,二皇子病症尚未查明,请陛下宽待一二时辰,待臣齐集同僚,共议二皇子疾情。”说完脸色燥红,有些不安,害怕皇帝现在就将他切责下狱。
皇帝默然,顿了一下道:“卿尽全力便是,若皇子得无恙,是卿大功。”他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太医令太大压力,只能缓和语气说道
太医令再拜顿首,转身去太医署召集同僚。这个时候他可不敢稍有懈怠,别看皇帝只说要他尽力治愈有功,在他眼里还不如一句“事不可为也是天意”,这刀剑斧钺还在头上呢。
孝文帝右手紧握着丧服右衽,看着躺在地上的拓跋慎,吩咐道:“张瑁,用朕车舆将二皇子送回清潇院。你留两个人守着。有什么动静随时禀明朕。”
张瑁听到皇帝吩咐,赶紧示意左右小黄门将拓拔慎抬上车舆,自己接过马鞭亲自驾车赶往后宫。
孝文帝目视车驾远去后,紧握丧服右衽衣带的手才松开,对群臣说道:“此间事毕,诸卿无事就各回省部吧。国家多务,思赖诸卿竭智尽忠尔。”转身进了宫门。群臣中有些想要接着上谏言的互相对视,只觉时机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不由叹气。
咸阳王拓拔禧看皇帝重新回了太和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拓拔慎昏迷这件事前后都是跟他在一起,他现在自己去说还好,若是不赶紧说清楚,再有小人趁这个时机摇唇鼓舌离间他和皇帝的兄弟关系,恐怕皇帝兄长面上不说,心里也有根刺。
再说拓拔慎此时躺在车舆上,心中一番舒缓之后总算平静下来。刚刚皇帝亲临思贤门时他也是害怕不已,心脏只觉几乎要跳出来。强忍着睁眼翻身跪地告罪的冲动继续装昏迷,后背都湿透了,也就是衣服厚,抬着他的小宦官们没察觉。在那么多朝臣面前玩欺君的把戏,这简直是玩心跳,稍有不慎被当场揭穿,就算他现在是稚子,后果也十分严重。
看来这场戏演到这里就行了,再强演下去就不好收场了。等回了清潇院装着醒过来就好了。
至于别人怀疑他为什么突然醒了,他也不担心,因为很多事是古人理解不了的。越是找理由越惹人怀疑,干脆不解释,反正到最后说不定那些太医会自己来找个解释。他一个小孩子就不操这个心了。
太和殿中,孝文帝坐在坐床上,拓拔禧坐在前面不远的矮几上详细说明事情始末经过,连自己鼓动拓拔慎的事也一并交代了,拓拔禧不知道拓拔慎会不会醒,自然不敢隐瞒下此节。孝文帝听完沉思良久,来回踱步。心中气怒想要申饬一番拓拔禧,又想到现在斥责他也于事无补,徒伤兄弟之情。现在太后刚刚仙逝,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对亲兄弟做什么,能做的只有等待太医署的回复。
拓拔禧心中忐忑,见兄长面无表情,只看着屏风上的世尊师行舍卫国图沉默不语。心中越发惊惧,有心请罪以求兄长息怒,仔细一想又觉自己实在无罪。心中想七想八之下,忽然想起平城最近流传的一则流言:有宫人在太后驾崩的那天晚上看见有佛陀仙人前来接引太后升仙成佛。莫非是太后想要至尊守制三年,利用皇侄来警示他们。一想到这里拓拔禧的脸色忽红忽白,变换不已,一时间真想跑去永固陵长跪请罪去。
“咸阳皇弟可先回府宅,梵行拓拔慎小名年已十岁,几近成人鲜卑十三四岁就算成人了,有太皇太后在天护佑,当可无碍,皇弟不要太过担忧。”孝文帝看见拓拔禧脸色不定,以为他是担心侄子病情,心中大慰,一股暖流从心中涌起,宽慰道。
拓拔禧没想到皇兄不断没责备他,反而出言安慰,不禁大为感动,待听到“太后护佑”语句,转而心中沉闷。只呆呆起身告声罪,出了殿招来一名小宦官,吩咐他有了二皇子的消息就派人来通知他,那小宦官得了吩咐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答应,大赞拓拔禧长者之风。拓拔禧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出了思贤门回府。对这种马屁精就连他也懒得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