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琬并不说话,她看似平淡无波的望着陆游,却又仿佛透过陆游的眸子在看着别人。
相信你?唐琬只觉得可笑。
我曾经无数次相信你,但你回报我的从来只有失望,直到我对你再也生不出半点希望。
回想前世,他也是如此说的,那时,她信了。可日复一日,她等来的却是婆婆唐氏的羞辱,陆游的休书,还有他即将另娶新妇的消息。
多可笑?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经历了前世的背叛后,她如何还能再信任他?他凭什么让她信任他?不过红口白牙上下嘴唇轻轻一碰,他的许诺,一文不名,她赔上的却是一生,甚至更多。
“惠仙,你是……你是不愿相信我吗?”眼见平日里对自己情深意切,每逢他来看望都要喜上眉梢的唐琬突然如此冷淡,陆游有些不明所以,心中更是隐隐不安。
双手猛地又握住了唐琬,只有握住她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还是那个万事以他为重的惠仙,他们曾经海誓山盟,那种心心相依的感情不是时间能轻易抹杀的。不过短短时日,她怎能就把自己抛诸脑后?
陆游暗自猜测,唐琬一定是在跟他闹别扭,因为他太久没来看她了,所以她在生他的气,一定是这样的。
他不晓得眼前的唐琬早已脱胎换骨,内里的灵魂非但对他半点情意也无,甚至厌恶至极。
不悦的皱了皱眉,然而转瞬间便又神色如常。唐琬本能的缩了缩手,从陆游手中挣脱。
依旧是语气平淡,她反问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惠仙如今身似浮萍,眼下所能倚仗的只有务观,可务观是否就能为了惠仙而同婆婆针锋相对?”
像是没料到唐琬会提及母亲,拿母亲说事。陆游呆了呆,片刻又释然一笑,他认真的看着唐琬,一字一句的道:“惠仙,其实母亲已经答应我了,只要这次科举我能金榜题名,她就同意我把你接回家。”顿了顿,陆游思忖了片刻,又补充道:“我之所以这么久没来看你,正是因为近来忙于学业,我想早些把你接回家啊。”
陆游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搁在前世,唐琬早就要感动不已,冰释前嫌了。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对此时的唐琬而言,便是陆游在她面前涕泗横流,说的感天动地,她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人心这东西,其实很软弱,对一个人失望的太多,就再也不敢轻信了。陆游之于唐琬,便是再不肯付诸信任。
不咸不淡的撇撇嘴,唐琬优雅的站起身来,“这样啊,那务观还是早些回去罢,莫要耽误了学业才是。”
“不过一日的功夫,不妨事的。”以为唐琬这是被自己劝服了,陆游会心的笑了笑,跟着站直了身子,他说:“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恰今日天色晴好,我瞧着园子里的菊花开的正艳,惠仙,我们去赏菊品茶如何?”
便是赏心悦目的事儿,也要看是同谁一起。若结伴的人是陆游,唐琬是半点兴致也无的。
若有似无的瞟一眼陆游,他眸子里是满满的跃跃欲试,甚至夹杂着几分势在必得。唐琬知道,今日便是拒绝了这赏菊品茶,陆游也会另寻旁的名头邀她出游。
也罢,便是随他去园子里坐上片刻又能如何?
“如此也好。”唐琬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随即吩咐轻罗在园子里备好茶点。
眼见唐琬未曾推脱,甚至细心的让丫鬟准备茶点,陆游心中喜不自胜。他想,唐琬果然心里是有他的,方才不过是在耍小性子罢了。
陆游深知女儿家都是要哄的,他陪一陪她,多说上几句甜言蜜语,唐琬自然而然的就会软化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园子里走去,陆游本意是想同唐琬相携而行的,然唐琬却不动声色的避开了,甚至总有意无意的与他隔着半步的距离,一路上更是沉默不语,全然不似以往亲密无间。
陆游不傻,自然发现了唐琬的不寻常,但也只当她是气没消,还在闹别扭,是以总是主动逗唐琬说话,想引她开怀。
“惠仙,我观此菊花洁白鲜嫩,清新雅致,与你今日这身衣裙极为相称,我给你戴上如何?”正说着陆游就抬手把枝头一朵娇嫩的菊花折了下来,作势要给唐琬簪在发鬓间。
唐琬却往后退了退,摆摆手,“这花儿啊,还是开在枝头更娇妍,折了来反而就失了那份清新。”
也不知是否自己太过敏感了些,陆游隐约觉得唐琬这是在借花自喻,可他却是怎么也不愿相信唐琬这是后悔嫁给他了的。
暗自在心底劝慰自己,唐琬就是在闹别扭,等他金榜题名把她接了回来,他们定然会如从前那般琴瑟和鸣,甚至更甚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