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日,金桂飘香,菊花开的鲜艳,不时的便有几只蝴蝶扑打着翅膀在园子里飞来绕去。
阳光透过窗柩细细碎碎的撒落到室内,在红木桌上投影出一道道斑驳光影。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有桂花的香气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伴着桂花香一起来的还有一名着酱色衣裳,丫鬟打扮,约摸十七八岁上下的女子。
“小姐?小姐?”小丫头迈着小碎步进到屋内,先是在门口驻足,轻轻喊了两声,见里头无人应答,等了片刻她便自作主张的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小姐?”丫鬟在一着素色衣裙,头发松松垮垮挽起,仅用一根白玉簪别住,面露倦容,慵懒的伏在梳妆台前的女子身后站定,捏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然女子却依旧趴伏在案台上,丝毫不见动作,仿佛全然没听见丫鬟的呼喊。
抿了抿唇瓣,双手交织在一起,循环往复的揉搓搅和着,小丫鬟焦急的在女子身旁来回踱步。
稍顷,始终等不到女子回应的她像是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是以壮着胆子推了推女子。
“小姐,快醒醒,郎君看你来了。”
郎君?会是他么?
蝶翼似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清秀的柳眉先是皱了皱,很快便又舒展开来,案头上的女子揉了揉眼眶,闻声悠悠醒转过来。
眨着双雾蒙蒙的眸子,她似醒非醒的环顾四周,然而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却让她傻眼了。
她自然知道这里是哪里的,山阴西山的小红楼,那时,陆游偷摸着安置她的地方。
她为何会在这里?她记得她早就和陆游恩断义绝了。他另娶了王家女儿,夫妻和睦,她也再嫁给了宽厚包容她的子常。
只是好景不长,沈园的一次相遇,他夫妻二人怜陆游一人形单影只,好意送了酒菜过去,可恨那陆游倒好,洋洋洒洒在墙头留了一首引人猜疑的《钗头凤》,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他陆务观是拍拍屁股就离开了山阴,她和子常却陷入了世俗的泥淖,终日被人指指点点,受尽白眼。
直到,她终于无法承受内心的谴责,不愿子常再为她所累,甚至令公公婆婆也跟着蒙羞,抑郁而终。
是呵,她是个已死之人。如今,却为何又会来到这里?还有眼前这酱衣女子,分明就是那时她的贴身丫鬟——轻罗。
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疼,指甲陷入手心的疼痛是那么的真切。难道,那一切的一切都是梦,是虚幻?可若是梦,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只要想起为了她而被世人诟病的子常,不顾世人白眼,亦然对她无微不至悉心照料的子常,在她死后仍然心系于她的子常,她便心痛如刀绞。
然而,若那不是梦,她却为何会在此处?
“小姐,郎君来看你了,你不高兴么?”见唐琬默不作声,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丫鬟不由得轻声询问道。
唐琬惊了惊,渐渐收起思绪,回过神来,斟酌了片刻后,她揉了揉发酸的额角,冲丫鬟摆了摆手,淡淡的道:“轻罗,你便先替我好生招待郎君,我稍后就到。”
丫鬟依言退了出去,唐琬则再次陷入了沉思。
然而,有些事,剪不断,理还乱。任唐琬如何苦思冥想却仍辨不清究竟那凄凉的一生是否黄粱一梦,或者,老天怜她悲苦,给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只是,若说让她重新开始,为何却要让她回到此时?回到已经嫁予陆游为妻的此时?回到已然无法逃脱被休弃的命运的此时?为何就不能让她回到云英未嫁的年纪,让她能把完整的自己交给子常?
呵,命运总是爱捉弄人。
端正的坐在红木制的椅子上,唐琬出神的望着镜中面容憔悴的自己,她想:既然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却不想再屈服于命运呢。
我不要子常的一生因为我而染上污点,更不允许陆游这个残忍的刽子手再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蒙蔽世人!
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要在看到她离开他后,过了很好,过得比他还要好,他便写下那种惹人猜疑的诗词,使她无颜存活于世,使赵唐两家蒙羞,若这就是他的爱?她唐琬承受不起!
他从没爱过她,或者说他爱她却同时还爱着许多的人,许多的东西,而她唐琬,在他心里占有的仅仅不过冰山一角。否则,如何会在夫妻恩爱情浓之时,屈服于婆母的压迫,将她休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