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堪折直须折,惠仙觉得花儿生在枝头更娇嫩,我却觉得簪戴在惠仙鬓间更能彰显其价值呢。”陆游扯了扯嘴角,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一手握住唐琬的手臂,一手捏着方才折下来的花枝,顺顺当当的插在了唐琬的发鬓间。
唐琬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由他去。
两人一路来到了园子一角的水榭,轻罗早就备了茶水点心放在了水榭中央的石桌上。
相对而坐,唐琬依旧兴致缺缺,平静无波的眸子望着水中败落的残荷出神。
陆游无奈苦笑,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唐琬总让他有种拒人千里的错觉,不,或许该说是拒他千里。
动作优雅的替两人各倒了杯茶,将唐琬的那杯递到她眼前,陆游温言道:“惠仙,喝点菊花茶润润喉。”
唐琬点点头,却只把茶杯置于一旁,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深吸口气,而后又缓缓将浊气呼了出来。眸子里是绵绵的怀念,手里捧着杯热茶,陆游低声细语道:“因我睡眠不好,往年秋日里你总会采了菊花做菊枕,助我安眠。惠仙,你……”
陆游这厢缱绻温情的话还未说完,唐琬便毫不留情的将其打断,“有吗?约摸是闲得无聊罢,我都不记得了呢。”
眉目间闪过一丝诧异,心头一痛,陆游嘴唇张了张,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实在想不通,唐琬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们曾经海誓山盟,便是闹别扭,她不该如此这般,着实是太让他痛心了。
陆游渐渐地不再挑起话头,学着唐琬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池中残荷,陷入沉默。
对面而坐,两厢无话,只有秋风吹过树梢时带来细细碎碎的沙沙声。
石桌上的点心纹丝未动,茶水却早已凉透。
许久,唐琬收回视线,默默的搓了搓双臂,而后又拢了拢衣裳,淡淡道:“天色也不早了,秋日天凉,务观早些回去罢,没得让婆婆为你担忧。”
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的盯着唐琬,陆游欲言又止,终究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淡淡道了句珍重,就落寞的离开了。
他其实很想再多留一会儿的,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避开了母亲,腾出来一天,专门来看望唐琬,想要多陪陪她。可是她呢?她一点也不明白他的艰难,像是变了个人,便是他几次三番的陪小心,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冷漠以待。
什么也不说的就走,其实也是存了几分想让唐琬低头的心思。他们是夫妻啊,可是却难得能有时间在一起。
自成亲起,往日里素来待惠仙还算亲厚母亲像是变了个人,夫妻和睦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母亲却似乎并不乐意他和惠仙太亲昵。
先是时常无故抱怨训斥惠仙,去岁更是变本加厉,请了无量庵的妙因师父卜了一卦,卦象上说惠仙和他八字不合,母亲便强行要把惠仙赶出家门,还要他休妻。
他和惠仙情投意合,他哪里肯应?无奈母亲以性命相逼,他毫无办法,索性父亲出面调停,他才得以还能和惠仙继续做夫妻,只是惠仙却还是被赶了出来。
他其实也知道是他不好,让惠仙受委屈了,明明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陆家媳妇,却要被驱逐在这小红楼,甚至为了他不能与父母兄长相见,只能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碌碌终日。
可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啊,而且他也有努力,努力的让母亲再接受惠仙。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夫妻可以欢聚一堂。
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见。陆游的尽量的放慢脚步,他在等,等唐琬挽留他,不,只要她能叫住他,只要一声,让他有一个留下来陪陪她的理由。
可是,直到他出了园子,再来到了小红楼的门口,都没有等到他所期待的挽留。
唐琬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游渐渐地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她才站起身来,凭着记忆出了园子。
吩咐轻罗任何人不得打扰,她便窝回了房间。
先是在书案前坐了一宿,接着便自屋子西北角的柜子里取了一叠宣纸出来,铺平,研墨,笔走龙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