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作坊的小敞厅里,老师傅打开红漆木盒,将端庄大气的成品展现在前。
收了伞、站在主子身侧的庆来不自觉屏息,大气都不敢喘。
一是因敞厅前的棚院里,七、八名年轻师傅和几个学徒各自忙碌,化银、铸模用的火炉烧得甚旺,熔作液状的银料淌入石槽里,每道工法都得小心留神,整座院子竟除炭火作燃的声响外,再无其他声音。
其二是因梁老师傅的这套成品,明明当初交到老师傅手中的一方翡翠石头,瞧起来也不如何抢眼,岂知经老师傅神手打磨镶造,整个是贵气逼人且细致无端,全然出乎意料啊!
他两眼瞠圆舍不得眨,反观他家的爷,果然非常人啊非常人。
“多谢梁老,我明日便让人送尾款过来。”苗淬元偏轻快的语气听得出内心愉悦,但也仅是如此罢了,没什么大喜过望的表现。
梁老师傅见他从容盖下盒盖,推回,起身欲走,才知他是想来个银货两讫,待付清尾款后再将东西取走,遂笑笑道——
“既是给家里长辈祝寿的贺礼,苗大爷还是先将饰物取了去吧。尾款慢慢再算,咱信‘凤宝庄’定然不会耍赖不认帐。”
苗淬元闻言一笑,也不推辞。“承梁老信任,尾款定尽快送至。”
庆来在主子的示意下,上前将红漆木盒抱起。
棚院外头小雨如酥,他见主子要离开了,遂将先前从自家绣楼带走的蓝布包搁在木盒上,用单臂贴身挟抱,打算用另一手替主子打伞。
然尚未走出棚院,作坊的窄小门前来了一人。
那人往里边张望一眼,随即踏进,无意间挡了某位大爷的路。
鹅黄衫裙,水蓝腰缠,腰间晃着一只鼓鼓的正红绣花袋——
是个姑娘家。
是那个他在过桥时,短暂引去他注目的姑娘家。
心中打了个突,苗淬元身形一顿。
这一边,姑娘飞快瞥了苗家主仆一眼,断定是上门的顾客而非作坊人手,眸光便直正落在送客出门的老师傅脸上,声音正雅干净——
“请问这儿是梁故秋老师傅的作坊吗?我是从老墨打铁铺那儿过来的,打铁师傅们告诉我,这一带就数梁老师傅的手艺最高、最细腻,我想请梁老师傅打造一件东西,不知可——”
她话不及道尽,老师傅亦未出声,棚院内已响起凄厉惨呼!
“手!手——我的手!啊啊啊——”
“小六!小六受伤了!被斧板砍了!”
斧板是铜铁混制的锐利板子,用来切磨冷却变硬的银料,而负责这活儿的年轻师傅显然吓傻,抱着斧板不知所措地低嚷——
“我不知道啊,小六的手何时搁那儿了?我……我没瞧见啊……”没瞧见,所以一斧砍下,砍得小学徒瞬间鲜血狂喷,抱紧伤臂倒地哀号。
梁老师傅见状,立即冲去忙按住小六几遭断臂的伤处。
必定要送医馆救治,走水路最快!
苗淬元才想吩咐庆来赶紧往外头河街雇船,眼前竟一道黄影闪过,那登门踏户的姑娘伸手就抢,夺走庆来臂弯里的蓝布包。
“喂、喂喂——干什么干什么啊?!”庆来疾呼,一个没留神,蓝布包被抢走,连红漆木盒都掉在地上,盒盖“啪”地一声摔开。
“这个好!”朱润月原本是锁定那方裹物的蓝布,没料到解开蓝布后,发现里边是一条长锦带,她赞了声好,又瞥见漆木盒内的饰物,眸子骤亮,手中遂抓起长条锦带和盒内一根钝尾发簪,二话不说,起身冲向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