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还有个雀罗殿,管的是命数不该绝的鬼魂,他们阳寿未尽,或因意外身绝,或自杀身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些鬼魂乱了六界纲常,理应受罚。或无转世投胎的机会,或落畜生道。”
“夫君,我这一辈子似乎没做甚坏事,该是直接转世投胎的......”
弦歌栗然收声,修离墨这么聪明,该懂得她的意思。
他如果轻生,恐怕下一世不能和她相逢了。
修离墨嘴角倏沉,眸光微暗,黏在她身上,绝深的瞳,又气又恼。
“你鬼扯这些,以为能唬住我?”
这女人满脑子都在想什么,这种离谱稀奇的事都能讲得头头是道。
他虽看过溯镜,知晓这世界玄乎得很,但她凡人一个,去哪里懂这些,不过是在吓唬他。
弦歌撇了撇嘴,随手掐了掐他的脸颊,无奈叹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真的呢,难道你为了贪一时之快,误了我一世?”
“此话怎讲?”修离墨都快被她跳跃的思绪弄乱,聪明的脑瓜子,在她面前完全不顶用。
弦歌愉悦一笑,目光悠远深长,充满了迷离,连带着声音都裹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我曾经看过一本经书,说是奈何桥边有一个幽冥河,幽冥原本是一条清澈澄净的河水,日日吸收了经过奈何桥边鬼魂的怨怒,日久天长,河水变成了血红色,半日寒如冰川,半日滚热沸腾。”
“凡跳入幽冥河里的鬼魂,经受寒热煎熬,日夜看尽桥上过往鬼魂的往生,若是熬过一千年而不魂飞魄散,便可带着前生记忆转世投胎,再续前生姻缘,携手三生三世。但每过几十年,奈何桥边就会走过前尘不肯忘却之人,那人早已忘记一切,麻木不仁,往幽冥河里漠然看一眼,不知你为了他在受苦受难。这才是最难熬的,一般人都熬不过。”
“忘川河边一块三生石,待千年过后,脱胎换骨后,两人的名字出现在三生石上,姻缘自成,无人能拆。”
“别胡说,我定不会让你受这种苦。”听人说过,越是濒临死亡,越爱瞎说,修离墨真是怕了,怕她突然撒手,再也没人喊他一声夫君。
“呵呵!”弦歌抓着他的手,眉眼间都是柔和的光彩,“夫君,这一生没能和你厮守到老,我好不甘心。若真有幽冥河,记住,我在幽冥河里等你,我要为我们下一世争取幸福。”
“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轻生的人,是不能过奈何桥的,不过奈何桥,你就没法看到在幽冥河里的我。如此一来,千年之后,我该去哪寻你?你这不是耽误我们下一世么?”
修离墨恼羞成怒,绝美的瞳了都是绝望和不甘,捏着她的手,厉声叱责,“我不信这些,从来就不信。”
口上说不信,心底却也孤疑。
眉目深沉,咬碎了牙,高大的身躯震了震,“沐弦歌,我不要你跳什么幽冥河。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自私?总是自己决定了一切,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你让我一个大男人情何以敢,我拿什么脸去面对你?”
“这一次,你不能这么自私,要跳幽冥河,换我来,如果你敢跳,生生世世,我都不会让你找到我,我说到做到。”
幽冥河,每天寒暑变换、冷热交替,足足一千年,熬不住便魂飞魄散,他怎么舍得她受这种苦,怎么敢赌?
魂飞魄散后,天地之间,他该去哪找她?
他好恨,恨自己无能为力,总是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痛苦,就连死,也不能陪她么?
听他粗喘,愤怒地勒紧她,俊美的面容扭曲狰狞,什么风度翩翩,什么温润如玉,他的眼神像修罗道的煞神,冷得足以冰冻三尺。
弦歌心下惧怕,有些后悔说了这番话,本想打消他轻生的念头,没想到让他这么愤怒。
弦歌心痛地抱着他的腰身,张了张嘴,修离墨厉狠地瞪她,这下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怕死,怕再也看不到他。
若真有幽冥河,她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她舍不得忘记他。
自私就自私,自私一次赢来三生厮守,她不亏。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
沉默了许久,太阳渐渐落山。
天冷了,弦歌揽了揽身上的衣袍,见状,修离墨闷声不语地将她拦腰抱起。
回到了木屋,修离墨把她放在床榻上,自己也俯身褪去鞋袜,抱着她靠坐在床壁上。
修离墨伸手拉过被褥,旋即闭上眼,神色淡漠,瞧这样子,还在生气,是打算不理她了。
弦歌一笑,淡淡开口,“索性说开了,我走后,留你一人着实苦了你,这样吧,两年为期,我允许你颓废两年,两年后,你要振作起来,好好活着,别辜负了我的期望。”
修离墨猛地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眸子带着天生的威压,毫不遮掩。
弦歌倚在他怀里,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闪,倔强得让他恼恨。
“这两年,你还是我的,你别在这两年里喜欢上别的女人,就当是为我们的感情画上完美的句号吧。两年后,你就去找一个心仪的女子,好好跟她过一辈子......”
“沐弦歌!”修离墨大吼出声,额上青筋暴跳,他真想掐死她,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来?
弦歌睁着一双大眼睛,瞳仁周围红了一圈,面上还倔强地笑着,任谁对心爱的人说出这种话,都心痛到不能呼吸。
可她没办法,修离墨太长情,如果她不把话说清楚,只怕他将来遇到心仪的女子,因愧对她,也不会接受。
他还有漫长的一生,而她只是他沿途的一处风景,万不能牵绊他的步伐,毁了他一辈子。
“你别吼,我听得见。世事难料,沧海都可以变成沧田,漫漫时光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你不是最深有体会吗?没遇到我以前,你不是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爱上一个女人?所以凡事都不要说死了,留条后路。”
“世界上那么多女人,性格容貌相似的何其多,谁都不敢笃定,将来你会不会遇上那么一个女子,爱她比爱我更深。到时候,只怕你不会记得我,或者才明白,我不过是一个过客,只是你生命中的一点色彩,而她,才是你的全部,你会庆幸自己遇见她,就像如今对我一样。”
说罢,弦歌闭上了眼睛,等待修离墨的怒火。
她不清楚有没有那么一天,但是她不想耽误他。
这些话说出来,谁也体会不到她心里的痛,心被狠狠撕开,碎成了渣。
出乎她意料的是,等了半天,修离墨都没有说话,也没意料中的怒火。
睁开眼睛,对上他湛黑的眸子,淡淡无痕,深邃得让她看不穿。
修离墨没有跟她争执,怎么想是她的事。
他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一辈子,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如果不是非她不可,当初遇到那么多女人,哪个不是倾城之色,但他对谁多看过一眼?
有时候他在想,一直洁身自好,不让任何女人占据他的心,是不是就在等她,等她出现?
她不会明白,他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她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替代不了。
她说这些话,就像是在掏他的心窝子,原来被爱人误解、不信任是这么痛,痛得他想嘶吼出声,那把刀在身上刺过,让身体的痛替代心房的痛。
“你不信我,我无话可讲,但我会用一生跟你承诺。”
说罢,修离墨苦笑,湛黑的眸掠过讽刺,声音裹了丝哽咽,“你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我.......有了别的女人,只怕到了阴曹地府,你更不愿见我了,何谈下一世?心就这么大,只容得一个女人,百年之后,且让时间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