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摇了摇头,近来越发爱哭了。
抬手要去擦拭脸上的泪痕,修离墨快她一步,攥了她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替她抹了泪。
“我没事,就是舍不得你......”弦歌勉强挤出一丝笑。
修离墨眸中沉痛,轻轻点头偿。
许久之后,弦歌酝酿好语言。
“夫君,听我一言。我恐怕是真的......熬不住了......”
弦歌还没说罢,微弱的声音钻进修离墨耳中,气息有些不顺,再看她精神萎靡,修离墨不忍,移眸不敢看她。
“别说了......”弦歌听到他声音沙哑,腰间的手倏地收紧,烫得她浑身一颤。
弦歌垂眸,反手覆住他的手,往日清明透彻的眸子,渐渐暗淡。
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夫君,人各有命,这是我的命数,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有别的劫难,你不必愧疚。相反,我很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你......”
来此一遭,她不后悔。
“世界上生灵无数,能遇见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人,有多难,更别说还得到对方倾心相待。我这一生已经很幸运了,能得到夫君你的垂怜。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修离墨静静听着,冷峻的面容慢慢柔和。
向来只有她,说话能说到他心底。
要说幸运,是他幸运,遇到了她,得她垂爱,品尝了人间六苦。
“我走了以后,你也别太难过,更不要做傻事。这世上没有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相信夫君看透红尘,早就超越了世人的观念,断断不会做那傻事......”
“给我戴高帽也没用......”修离墨苦涩一笑,那是因为以前没有遇见她,才不在乎生死。
人固有一死,何必悲春伤秋。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漫漫时光里,再深的情也会有消散的一天,他以为是世人看不穿。
殊不知,当他心里住了一个人,才清楚体会到失去的痛彻心扉。
“呵!”弦歌展了展唇,“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把一切都忘了,不记得自己曾经爱到骨子里的人,也不记得那人的音容笑貌,你说说,这多可怕?活着就不一样了,就算那人不在,可她依旧活在心里,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记忆活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总比忘了一切要好......”
“不是有句话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修离墨打断她,“永远没有盼头,没有希望,对活着的人最残忍。”
弦歌蹙眉,“此言差矣,夫君,你答应我,为我好好活下去,别把我忘了,除了你,几十年后,我怕没人会再想起我,就好像梦一场,梦醒无痕。”
修离墨看着她,她脸色苍白。
他没办法点头应承她,哪怕只是谎言。
多么残忍,当初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就一己承担了一切,一开始就没给他选择的权利。
如果他知道,哪怕死,也不会放她离开。
现在,她怎么还能提这种要求?
又要被抛弃了。
修离墨,你这一生真的注定孤煞吗?
弦歌真的倦了,明明舍不得他,视线却渐渐模糊。
她咬了舌头,嘴里闻到血腥味,困倦方散去些许。
怕他看出异样,转眼望向远处的梨花,纷纷扬扬,真的好美。
可惜,她这一生最爱桃花,怕是没机会再看漫山遍野的桃花了。
想到这里,弦歌不免遗憾。
“夫君,你说谷外的桃花是不是都开了?也不知哪里有。”
“你不喜欢梨花?”修离墨反问。
认识了她这么多年,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不知她爱桃花。
修离墨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层,弦歌没听出他话里的懊悔,摇了摇头,“梨花固然不错,可惜眼里先有了桃花,从此再美的花,都入不了我的眼了。”
岂止桃花,人也一样。
哪怕他没有倾世容貌,爱了便是爱了,哪能计较那么多。
“那好,明日我带你出谷去看,我们就定居在种满桃树的地方,年年开花,让你看个够。”
“好,我要看你亲手种的,以后你每年都种上一百株,我要一万株,漫山遍野都是。你说好不好?”弦歌拉着他的衣袖,满眼期待。
修离墨噤声,嘴角的笑凝固。
她还真不死心,说什么桃花,让他亲手种,就这么怕他想不开么?
弦歌失望地看着他,“这么小小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我吗?”
修离墨苦笑,满目苍凉,这里是小小的愿望,分明就是逼他活下去,一万株,那可是一百年。
“夫君,你迟迟不肯答应我,莫不是怕自己受不得寂寞,怕我走后,你会很快忘了我?也是,一百年,很久啊,可以发生很多事,再浓的爱,都会消散在时光里。”
弦歌低头,笑声里满是辛酸。
修离墨心口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此逼他,她倒真敢。
不是怕忘了她,是怕太想她。
爱了她一个,怎还会容别人侵占她的领地?
修离墨憋屈,沉着脸,闷声闷气说:“你说什么都没用。”
修离墨不肯让步,弦歌亦知自己难为他了,换做她,未必做得到。
纤弱的指抚上他俊美的脸庞,瞳色深绝,悲痛交加。
弦歌叹息,何苦来着。
“听说地府有十八层地狱,六界阎王殿,凡人前世修了善果,转世可投一户好人家。恶人以罪论罚,轻者落畜生道,重着发配到十八层地狱里,日日受尽折磨,刑罚尽,方可转世投胎。第一界阎王殿,掌管正常命数尽绝的鬼魂,第二界阎王殿掌管罪孽深重的恶人,其余四殿,分管牲畜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