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直到下午,韩伦才来到弦的病房探望他,从中午起就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的弦在看见他手臂上缠绕著的绷带后,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兰怎么了?”弦抬起头看著绷带上渗出的血迹。
“他要求我向他开枪。”韩伦疲惫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刚毅的脸庞第一次上显出深重的无奈。“他求死的意念强到让我第一次体验到害怕的感觉。”
“他是希望死在你的手里才一直等到今天的。”弦说出韩伦心知肚明的事实。“不过,我想你不会成全他。”
韩伦默然点了点头。“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希望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虽然眼看著他朝你开枪的那一瞬间我确实有想要杀死他的强烈冲动,但当我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那样做。”
“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弦轻轻地扬起眉,一个好的预感不禁涌上他的心头——说不定,这一切都可以圆满解兜……“也许是因为兰跟在我身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缘故吧,对他那份一心三思的感情,我多少也有一些感动。”韩伦没有受伤的手肘无意识地靠住椅子的扶手,手指在鼻尖右侧来回地摩擦著。
“至少,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弦笑了笑,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或许吧,但那离爱情还很遥远。”
“以后你打算怎么做?以兰的个性来说,即使你不愿意杀死他,他还是会找到让自己消失在这世界上的方法。”
“我知道。”韩伦凝重地叹了口气。“虽然我暂时可以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昏睡,但总不能一直不让他醒过来,所以只有尽快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才行。”
“似乎没那么容易。”弦微微侧了侧头,修长的手指慢慢在发丝上滑动著。“从他对你用情之深的程度上就可以了解这一点。”
“所以我才要好好考虑一下。”韩伦略显烦躁地弹了弹手指。“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难题了。”
“感情的事向来就比普通问题复杂得多。”弦淡淡地说出自己的体会。“而且一旦遇到问题,只有靠当事人自己解决,旁人即使想帮忙也很难有挥手的余地。”
“我知道。”韩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弦的身边后轻轻抱住他,并且吻了吻他的黑发。“但我还是想从你那里找到一丝解脱。”
“我对处理感情的事并不怎么拿手。”
虽然因为韦景骋的关系,弦对韩伦的亲密动作有些排斥,但他从一个手足的立场上并没有拒绝他的拥抱。
“我指的不是这个。”韩伦又进一步地在他的额上温柔地吻了一下。“我是希望你能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一直支持我。”
“我会的。”’弦不著痕迹地离开他的怀抱,平静地回答道。
叩叩叩——面带微笑的护士小姐轻轻敲了敲门后,从容地走了进来。“对不起,采病时间已经到了。”
韩伦从床边站了起来,温柔地凝视著弦道:“抱歉,我今天来得有些晚了,我明天会早一点过来看你。”
“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弦扬起完美的嘴角,淡淡笑了笑。“你先专心解决身边的问题。”
“我会的。”由于有第三者在场,韩伦不便向弦做出亲密的告别动作,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后就离开了病房。
晚餐时间,韦景骋果然如弦所料,带著自己的食物再一次偷偷溜进了他的病房。
“这样频繁地光顾我的病房,你迟早会被护士小姐抓住的。”结束了长长的一吻后,弦靠在韦景骋的胸前如此揶揄道。
“已经抓住了啊!”韦景骋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但随即就忍不住高兴地笑起来。
“不过,几乎没有处罚。”
“?”紫檀色的眼瞳中写著微微的疑惑。“你动了什么手脚?”
韦景骋又在爱人唇上偷了一个吻。“因为我住院的第一个星期没有办法下床走动,所以就要求护士小姐每天都来看看你,然后把你的情况告诉我。所以她很快就猜到了我对你的感情。”
他坦白的说词让弦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面对著这痴情到无以复加的恋人,不愿承认心里的感动那是自欺欺人。此时此刻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来反驳这个原本智商极高,但一恋爱就变傻了的情人。
“弦,你是不是不喜欢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韦景骋看出了他的犹豫,担心的神情溢于言表。
“也不是那么排斥,只是不太习惯。”弦扬起嘴角,凝视韦景骋的脸庞慢慢说道。
“虽然现在的社会对同性恋情比较宽容,但同性之间的感情毕竟不是主流,所以还是隐蔽一点比较好吧。”
“可是我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恋人。”韦景骋像无尾熊妈妈抱孩子一样牢牢地把弦圈在怀里,并伺机偷吻。
“真是……无可救药。”弦任他吻到够,不过,看起来韦景骋暂时还没有收嘴的意思……
“弦。”他忽然停了下来,用认真的眼神望著他。“我想起来了,到现在为止你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弦侧著美丽的脸庞。
“因为我很想听!”说著,韦景骋又在他形状优雅的双眸上吻了一下。
“那好吧。——韦景骋。”弦佯装不知他真正的意思。
“把姓去掉,我只要你叫我的名。”
“——景骋。”
当听见他梦寐以求的爱人用温柔的声音叫著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韦景骋竟感动得热泪盈眶,弦无比怜惜地抚摸著他漆黑的短发,主动吻上他的唇。
在彼此等待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之后,两个相爱相系的灵魂终于能真正契合在一起了。
此时此刻,两人心中的感动早已超出了言语所能描绘的境界。
“再不吃晚餐的话,美味佳肴都要变成五色无味的石块了。”在热吻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弦舒心地笑起来,提醒韦景骋两人的晚餐还寂寞地躺在桌上。
“我几乎都忘得一乾二净了。”韦景骋也笑了,他取过只剩下一丝热气的晚餐放在两人面前。“虽然离石块还有一步之遥,不过也差不多了。”
“那就将就著点吧。”弦说完这句话后,两人相视一笑。
虽说饭菜是凉的,但两人相知相守的心却是温馨无比,所以即使是再难以下咽的食物,在甜甜蜜蜜的用餐气氛中也变得美味可口了。
“弦,要不要尝尝这个?”韦景骋用筷子夹起一条炸虾小心地送到弦的嘴里。“觉得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弦细细地咀嚼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这个呢?”韦景骋又把一朵碧绿的花椰菜小心翼翼地放进弦的口中。
“也很好。”弦靠在枕头上,惬意地享受著来自恋人的周到服务。
“唔,差不多吃饱了!”
“不再多吃一点吗?”韦景骋亲了他一下,体贴地问道。
“再吃下去我会因为暴饮暴食而变成圣诞老人的。”弦浅笑著摇摇头。“倒是你,一直在喂我,自己却没吃多少。”
“现在补也一样。”韦景骋一边满意地看著爱人舒服的表情,一边开始用餐。
“景骋,你来西雅图的事那个女孩知道吗?”弦无意之间想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知道。”韦景骋点了点头。“其实她在机场事故的那一天就发现了我心里真正爱的人是谁,但她说在没有得到她的原谅之前我不能离开她。不过,在知道我要来西雅图找你之后,她不仅毫不犹豫地放开了我,而且还鼓励我一定要成功。”
弦无言地沈默了片刻后,低低地感叹道:二则世的牺牲者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义女;这一生虽然你已经犯了一个错误,但幸好挽救得还算及时。”
韦景骋放下手里所剩无几的食物,温柔地将弦抱进怀里。“尽管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有时候真的不值得原谅,但你们每一个人最终都还是原谅了我,而你还给了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弦,答应我,你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弦的双眸里刻著与恋人相同的深情,他再一次主动吻住情人,用行动默许了自己的承诺……
……浓得化不开的深爱洋溢在幸福的气氛之中,将两人的心紧紧地包围在了一起…
甜蜜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飞快,不知不觉中,韦景骋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而弦的伤虽然较重,但也恢复了一大半,再加上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进展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韦景骋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生活在天堂一般。
这天中午,午餐时间刚过,他便第n次光明正大地偷溜进爱人的病房,而弦也像往常一样坐在温暖的窗边一边看书一边等著他。
走到恋人身边,韦景骋满心幸福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热吻。
“今天觉得好些了吗?伤口还疼不疼?”
“每天都问一样的问题,你的辞汇真是贫乏得可怜,怎么看也不像是iq一八o的商业天才。”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弦宛如星辰的眼眸里却洋溢著被爱人关心的喜悦。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呢,你以前也好像这么对我说过。”韦景骋笑著轻抵住爱人的前额,强而有力的双臂也顺势环住他的腰。
“这说明你丝毫没有长进。”弦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他腰间越来越薄的绷带。“什么时候可以完全拆下来?”
“再过三、四天吧。”韦景骋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伤口,而后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弦左边胸口心脏部位上的包扎。“你呢?什么时候能完全好?”
“不会太久,最多再两个星期。”
弦闭上眼睛舒服地靠在韦景骋的肩膀上,享受著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温暖阳光。
“弦,我们出院后就一起去旅行,等旅行结束后我们就住在一起好不好?”
弦沈默了片刻,睁开眼睛微微地摇摇头。“暂时还不行,因为我和韩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解决。”
“这件事是不是关系到我们的幸福?”
“思。”弦修长的手指又不经意地停留在恋人那稍带刚硬的短发上,这些天来,这已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动作。
“那么你要答应我。”韦景骋的眼神无比认真。“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你一定要平安回到我的身边来。”
无言地凝视著他好久好久,弦清洌的面容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著爱人绝美的微笑,不知为何,韦景骋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再一次深吻弦的唇,似乎是想确定他是否真实存在于自己的怀中。
“景骋。”唇舌缠绵间,弦慢慢在他的耳边开口了。“以后不要叫我弦,因为那只是我工作时的代号。我出生时的名字是硕。”
“很特别的名字——颀……”仿佛是在细细琢磨一般,韦景骋一遍遍地在弦的耳边呢喃著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
“韩伦的父母发现我时,我的襁褓中里有一条丝帕,上面便写著这个字。”弦淡淡地叙述道:“好心的他们收养了我,完全把我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韩伦有什么我也一定有什么,就是因为他们,我才不至于夭折在冰天雪地之中,才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平安长大、接受良好的教育。
但是,这样善良的他们却因为一场意外被卷入黑社会的纠纷里,惨死在精心策划的车祸事故之中。为了替他们报仇,当时十六岁的我和刚满二十一岁的韩伦毅然决定放弃正常的学业,一起去美国修业,培养一个职业杀手必备的素质。两年后当我们终于复仇成功之后,便自然而然地走上了职业杀手的路子。
因为我和韩伦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们之间的感情和真正的手足并无不同,但他对我的感情中又掺人了一些爱情的成份。在来西雅图的一个月前,我为了逃避你的感情,曾和韩伦约定,只要我们决定放手不做了,就将轮旋转交给可信任的人执管,从此不再过问任何有关于轮旋的事务。
但这个约定却又因为身为轮旋的下一任领导者,深爱著韩伦的兰,以及你的到来而起了变化,至于究竟会变成怎样的局面,我也无法预知。”
“所以我还时得随时随地都要担心会不会在下一刻失去你。”韦景骋将头埋在弦的怀里,透过厚厚的布料传出的声音里带著无比的沮丧和沈重。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么悲观。”弦轻轻地吻住爱人的黑发。“而且现在还有了一丝新的希望。”
“是什么?”韦景骋闻言抬起头来,定定地看著弦。
“韩伦对兰的用情之深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弦的唇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在韩伦面前朝我开枪后还能让他犹豫是否要杀死他的,但兰做到了。”
“这是不是意味著韩伦重视兰已超过你了?”
“不,如果我因为兰的射杀而当场死亡的话,韩伦绝不会让他再活下去。但是在兰朝我射出子弹的那一瞬间,韩伦看出他真正的意图并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因为他知道以兰枪法的命中率来,根本不可能会射偏目标,所以兰真正的目的是要激怒他,使自己能如愿以偿地死在最爱的人的手里。”
“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不躲开?”其实韦景骋早就发觉弦的受伤有蹊跷,只是他一直把这个问题藏在心里。“以你的技巧来说,应该是可以闪过子弹的,除非你故意要让子弹射中。”
弦先是微微怔了一怔,继而便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敏锐…
…当时我的脑海里确实闪现过不如就这样死了的念头,也只差一点儿我就要主动调整身体正对著子弹射来的方向。可是,在最后一瞬间我想到了—如果就这样死去,我的命运便一如前世,没有任何的改变,而且兰也会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悔恨而死。至于韩伦,那就更不必说会有多大的打击。所以最终虽然我已经来不及避开子弹,但仍是避开了要害部位的致命伤。”
听著他用仿佛事不关己的轻描淡写口吻说著这件事,韦景骋不禁恐惧地无法自己,一想到当时弦的生死只在于他自己的一念之差,他就忍不住全身颤抖。
紧紧地抱住弦,韦景骋的声音中有著微微的哽咽。“你知道吗?如果你死了,我活下去就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即使只是在我们分离的这段短短的日子里,我都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所以我根本不敢想像假如你再一次永远地离开我,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弦的一只手缓缓抚摸著韦景骋抱住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规则的心跳声。
“听得见吗?我的心跳声,这是我还活著的证据。”顿了片刻,弦轻啄著恋人有些冰冶的唇温柔道:“我答应你,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会努力地活下去。相对的,你也一样!”
“你活著才能给我活下去的勇气!”
“……我明白。”一边尹回答著,弦一边慢慢地加深这个吻,两人的气息渐渐融合在了一起,最终成为一体。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棱静静地洒在他们的身上渲,渲染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下午时分,韩伦也在惯祝例的时间到达弦的病房,因为一直困扰著他的事情多少已得到解决,所以才一进门,他立刻就发现了前几天在无意之中被忽略的我异常。
“兰的情况有好转的迹好象了吗?”从脚步声上已判断出来者是谁的弦一边问著,一边从书本上拾起头来。
“虽然还不能说服他放运弃自杀的念头。”韩伦在他面前坐下来。“不过,至少他愿意正视我,听我说话了。”
“是好事。”弦淡淡地吧笑了笑。“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兰就能摆脱这个念头了。”
“弦,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事?”看著以前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美丽笑容的弦,韩伦预感到他最担心的事可能已经发生了。“你——似乎改变了许多。”
“你是指哪一方面?”面对韩伦的问题,弦知道已经无法隐瞒了。
“你见过他了。”语气变得冶硬的韩伦问出了一个肯定句。
弦微微一怔,但随即他就明白了韩伦早已洞悉了一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意外进入他家避难回来后,我就发现了你隐隐约约有了一些改变。”韩伦锐利的眼眸中有两团火焰在燃烧。“我之所以没有在那时就拆散你们,是因为你和我还有一个环游世界的约定,原以为你自动离开他以后,你们的感情也就烟消云散了,但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勇敢到追著你来西雅图,而且还趁著我忙于其他事情的时候骗走了你的心。”
“我不允许任何人用轻蔑的口吻谈论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即使是你也一样。”听完韩伦愤怒的言辞,原本表情温和的弦立刻就恢复了最初冶若冰霜的脸庞。
“如果不称做骗的话,那么他那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又该叫做什么?”韩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足以冻死人的冶哼。“想不到你居然会被那种人骗走感情。”
“即使如此,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虽然你是我的兄弟,我也没有必要把我的隐私二如实地向你汇报。”弦冶冶淡淡的语气和毫无感情的声音让韩伦的心顿时降到了冰点。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居然还是为了那种男人!”韩伦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著。“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不仅限抄手足之情,而你居然还说这和我没有关系。
看来你的心已经完全被那个男人偷走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会在发现他追来西雅图的时候手下留情,而是应该刺穿他的心脏,让他当场毙命。”
“他左腰上的伤果然是刀伤。”弦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没错,是我动的手。”韩伦冶冶地笑著。“如果你现在不除掉我的话,我迟早还是会取走他的性命,甚至让他生不如死。你应该深知我性格中黑暗的一面是何等残忍。”
“我明白了——我会按你的要求做,但交换条件是你不能伤害他。”弦定定地看著此刻犹如死神的韩伦,一字一句地从没有血色的唇中吐出了这样的话。
“你真的这么爱他?”韩伦愤怒的眼神几乎像是要把人撕碎般得凛冽。“他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大的牺牲?”
“是的。”弦的决心是毫不犹豫的肯定。
但这却让韩伦的愤怒愈加狂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他提出了对于这一对深爱著彼此的恋人最残忍的条件:“那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人,我想怎么对你,你都只能承受而不许反抗,并且你永远不能再见他。”
“如果这样能换来他的安全的话,我没有任何异议。”弦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是欲绝的哀伤,幸福的日子似乎对于他们来说永远都是那么短暂,短暂到还无法真正懂得平凡的聿福是什么模样,就又要永远分离。
“就从这一分钟开始子”韩伦毫不留情地宣布了这个起点之后,便一把抱起全身冰冷的弦,大步离开了医院,只留下空荡荡的病房在暮色中孤独地敞开著。
弦不见了,就如同一阵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风一般,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失去了至爱的韦景骋像发了疯一样,全然不顾自己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到处寻找爱人的踪影,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也无论是多么不起眼的角落,只要是弦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他都马不停蹄地寻找著。
可是,不管他如何费尽心血,弦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转眼间,季节已悄悄从白色变为淡淡的浅绿色,自他离开景骋的那一天算起,时间已经向后整整推了两个月了。这漫长的两个月是怎样渡过的他丝毫也不在意,只是像一个傀儡娃娃般机械性地按照韩伦的要求做著一切他要他做的事,过著他希望他过的生活。
初春的午后,淡金色的阳光柔和地洒满了整个大地。弦只穿著一件薄薄的休闲服,静静站在水晶制成的落地玻璃窗前,无意识地注视著脚下渐渐开始绽放出明亮绿色的庭园。
“弦,穿得这么单薄会感冒的。”韩伦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在他清瘦的肩膀上披上一件暖和的羊绒外衣。“我一直告诉你,你首先要做好的事就是照顾好自己。”
“我明白了。”弦用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回答了韩伦,机械性地穿上了外套后,他仍是将平淡的目光投向阳光明媚的花园。
韩伦看向他纤瘦背影的眼神中满是痛苦——整整两个月以来,这是弦唯一会对他说的话。
他从来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会如此伤人,只会说我明白了的弦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凭他摆布,不会哭也不会笑,没有任何情绪也不作任何思考,只是机械性地按照他的意愿行动著。
在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拥抱他、占有他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却如同开了一个大洞般的空虚,虽然能够欺骗自己已经拥有了弦,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深深明白怀里抱著的只是一具没有心的躯壳,他所渴望的那颗心已经完完全全地留在了那个男人身边。
他要留住这具美丽的躯壳一辈子?还是乾脆将它毁灭?
或者,把它还给拥有那颗心的人?
——他要如何选择?
在和如同木偶一样的弦生活了整整两个月后,他渴望再看一次弦动人的笑容,充满人情味的动作和淡而有韵味的表情。
在自己的记忆中,那样的弦才是真正的他,才是原来那个叫作颀的温柔孩子。
如果要再一次看到那样的他,是不是只有放开他,让他回到那个人身边才能实现?
可是,在他对弦做了这样残忍的事之后,一旦他松开了绊住弦的枷锁,他会不会就永远地失去了他?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他不想放开弦,即使被他憎恨,即使只能永远拥有这样的他苦涩地看著面前一直不曾回头的弦,韩伦悄悄离开了这个对弦来说,永远见不到阳光,永远被笼罩在寒冬季节之中的华丽牢笼。
“还是一样吗?”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韩伦的书房里,轻而低的声音是他一贯的温柔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