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真觉得无趣,道:“我还是回房去罢,不要吵着你。”
等慧真走后,爱真坐下来翻开作业簿,心里却无端厌烦。她蹬掉脚上的绣花拖鞋,将两只套着白袜的脚搁在椅子沿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又把下巴尖放在膝盖上,构筑出了一个极度自卫的姿态。
爱真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漫出苦涩,她还不到十六,她父亲就开始考量起了婚事,战火的危及让一切事情都提上日程。她产生了一些混乱的想法,虽然她身处这个家庭,但却好像并不属于任何一处,她想逃离,却不知应该去向何方。
幸好日本早已开始的侵略尚未真切影响到上层社会的外壳,他们更放肆地享受,把内里全都侵蚀腐烂,那是一种没有明天的方式,每个人都对未来心知肚明,并且忧虑重重。即使爱真的阅历让她只能隐隐察觉到一点端倪,那也已经足够了。
她是无措又孤独的,这有什么办法呢。例如,她跟同父异母的妹妹爱真永远处在被迫的竞争关系里。在小的时候,她母亲还活着,总会歪在沙上把她抱在怀里,夏天母亲胳膊上的那对镯子挨在她身上凉凉的。而慧真就站在她们面前的那块颜色太过繁杂的地毯上,母亲唤:“慧真,过来坐在我旁边。”
慧真低着头迈开脚步动了一动,很胆怯的样子,还是没有坐到母亲身旁。母亲无可奈何地一笑,悄悄推了推她的背心,她就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跳下沙牵起慧真的手。
那时她的地位比慧真高等。
但后来,她无可避免地要跟慧真较量,谁衣裳的料子好,谁颈上的珠串更圆润,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只是没有理由不去争。
母亲去世之后最初的那几年在她记忆里很混乱。父亲娶了第三房姨太,一个美艳的女人。二姐大学读到一半就休学嫁人,成婚那日二姐隔着头纱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个吻并不温热。因为二姐嫁的是显赫的人家,父亲很满意。一向叛逆的大哥则跟父亲形同于断绝关系,终究父亲还念着他是长子,没有真正决裂。这众多事情也许就是失去母亲的麻烦之处罢。
爱真的父亲不能说对妻有多么不忠贞,因为这个社会的法则是男人永远可以得到比女人更多的权利。但他对于所有的孩子来说,都不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她父亲心里也清楚,拥有过多的财富本身就是导致自己对儿女冷漠态度的原因。儿子们想要家产,女儿们在乎嫁妆。
不论如何,为了得到更多,爱真成为了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好闺秀,好女儿。
既然爱真作为项家的女儿,一个月刊杂志上火热的名词“名媛”,她常常思索在社交圈该如何自处。刚开始爱真渴望得到旁人称赞,有时做得过火,便会得不偿失。她心底清楚的很,可就是喜欢故作矜持的滋味,似乎这样使得她与众不同。
她本质上是个很自私的人,如同身边的所有人一样。
虚伪。
ps:作者之所以开始写这篇文,是抱着这件事如果不立刻去做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态度。一旦开始码字,原本定的大纲好像就会自然而然产生变数,我正在很用心地摸索着建立关于项爱真的这个虚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