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至少按爱真看来,总是过得无趣,不过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她逐渐变得享受这种枯闷的日子。 因项老太太一天中多半时间躺在床上,昨天精神略好起来,中午儿子和两个孙女便到正房围坐陪着她用饭。
在当下氛围,没有人说什么话。即便项俨感念项老太太抚育他长大,可许多年的隔阂并未因为一时触动而有所消解,但有这短短一时的触动对于项老太太来说,已经算是宽慰,不必较真。
她们家的亲情永远都是淡薄的,无论是上一辈的mǔ_zǐ之间,抑或这一辈的fù_nǚ之间。生活于这种异于常人的家庭中,兄弟姊妹们迫不得已感情自然显得要深厚一些。爱真夹了一只面前的糖醋排骨搁到碗里,甜得腻,抬头与慧真悄悄撇嘴——大家都受不得老太太的甜口。
饭桌上项俨对爱真、慧真说:“趁着放假的时机,把国文也要复习复习,原先让你们去读外国女校,倒把这些东西耽搁了。这些天就粗读些诗词,只求你们不要搞得以后同人说话言之无物便罢。”
爱真低头佯作倾听,实则数着碗里饭粒。
吃完饭便向住处走,刚一进院门,却是江嫂来对慧真说:“四小姐,二姨太电报问你,她那只黄色的火油钻胸针可是你带走了。”那只胸针是二姨太从法国人手里买来的,用黄钻和祖母绿镶成一只别致的蜻蜓,价格很是昂贵。
慧真不免奇怪,道:“没有呀,这是怎么一说?”
江嫂说道:“因一次都没戴过,二姨太打算拿它作下个月教育部翁部长太太生日的贺礼,谁知却找不见了。”
慧真略作思忖,忽然一拍手道:“哎呀,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上次我说要用照着胸针描一副画,她就把一个紫色天鹅绒盒子放到我衣橱里的暗格了,结果画也没描,反倒把这一茬忘了。你写张纸条子叫人电报回去说了这事罢。”江嫂忙记着应下。
爱真进了堂屋,慧真跟着走进来,笑道:“三姐,昨儿下午我问你借书,你说已经看了一多半,你现在可看完了。”
爱真道:“正准备给你呢。”说时,爱真便从一只缀着流苏的靠枕底下抽出两册翻译小说,将自己已经看过的那本书递给慧真。把另一本拿在手中,一边摩挲着封面,一边笑问:“二姨太怎么要把心爱之物送出去,那胸针上的火油钻不是还有个故事,说是英国一位公爵夫人曾经的收藏么?”二姨太送这样的礼物,她心里实是有些惊讶,虽然不算顶贵重,在二姨太拥有的饰中也绝不是份轻礼。
原来二姨太在项家日长,项俨没有继室,因此二姨太偶有时机可以出席一些不重要的社交场合,二姨太与翁太太相识不奇怪,不过她们却是没有可能交好的。
吃爱真这一问,慧真脸上带了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羞恼,道:“我也不知道,我跟翁家的交情不过是同他们家小的两个儿子跳过舞罢了,算不上熟悉。又哪里知道她打算拿东西去讨好人家呢,何况礼再贵重,人家会否领她的情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三姨太生了两个儿子愈嚣张,促使二姨太赶忙为自己这个独生女儿思量起来,哪怕是先订婚也好,若后来嫁妆分薄了,日子怎么好过。
爱真知道自己是故意问她的,仿佛偏要刺一刺她,见慧真恼了,见好就收,便笑道:“等会我准备写一篇作业,放假以来积了好些呢,你要是愿意就在堂屋看书好了。”就起身到书桌旁拧开墨水瓶子,给钢笔汲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