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他几下也就穿上了衣服,一件雪白的衬衣,一条漆黑的长裤。皮鞋则是假皮,倒也黑没亮光。在深圳这座以打工为主的城市中,这身行头倒也普遍。行走在大街上,很容易找到翻板。他想他应该去找一份工作,最好是那种包吃包住的,一个月几百块钱。主要也就是混上这张嘴,才是大事。
外面阳光明媚,人声沸腾。街上的小轿车也跑得欢畅,各种牌子的轿车,高档的,低档的,形形色色,争相斗奇,迷惑着行人们的眼睛,耀得他们的眼神也在闪闪发光。尤鸿之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慢慢地行走着,眼光也在漫无边际地搜寻起来。
这是一个小村子,离真正的市中心也还是有一些距离。但也还是很繁华,村子旁边有一座科技园,园子里树林丰盛,一幢幢的小楼也便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从楼房那铺着光洁的大理石去判断,这儿也算得上是所谓的高档场所。而小村子的房屋却错乱无章,没有什么规划。小村子里的土著居民利用先天的优势盖起了自家的小洋楼,一座挨着一座,中间的走道就如同是小胡同,但是比胡同更加的窄小。因为楼与楼挨得很近,所以人们便送给它们一个美丽的称呼:“姊妹楼!”听起来倒也挺贴切。
当你跨入村子的时候,迎接你的首先便是一个精致的门楣,它的造型很像是牌坊。上方恭恭敬敬地写着“上沙村。”进入村子,也便热闹了。各种的铺子花花色色,吆喝声,喧哗声,嘻闹声组合在了一起,变成了海洋般的浪潮,你首先会有一股先天的兴奋涌上来,再而便是对这花花世界的惊奇。
尤鸿之也就住在这个村子里,此时他也正好行驶在这个村子的店铺之间。这儿的一切他都熟悉,但又都不熟悉。从表面上看,他知道那儿有馆子,那儿有美容院,那儿的东西花哨,那儿的东西不好。但是他从来也没有真正地深入过,比如美容院按摩房这些地方,他也从不涉足。甚至于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他在心里藐视这些生活的腐化者,他认为他们永远也只会是思想的垃圾。
在他的面前有一家小餐厅,门口竖着一块用红纸蒙着的小牌子。牌子上用笔歪歪斜斜地写着招男杂工一名,吃苦耐劳,工资面议。再看看餐馆的设备,很小的铺面,大概也就十来二十个平方左右,只有几张台面,几个服务员,里面也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顾客,属于快餐厅。尤鸿之在这里面吃过饭,虽然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到这家餐厅里去工作,但是现在,他倒异想天开起来。他理了理衬衣的领口,顺了一顺裤头,便准备迎上去。但在快进门的时候,他停住了。
餐厅老板的眼光夺夺地射了过来,里面好似也有一些欣喜,显然他把尤鸿之当成了顾客。尤鸿之躲开了他的目光,同时也迟疑着自己的步子。他的体内有一股羞愧喷出来,刹那间也就窜遍了全身。“不行,不行,真的不行。”一个声音在他的体内嚷叫着,声嘶力竭地抗击着他的意志。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走过了那间餐厅。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仿佛是本能的,是完全不由自主的。自己难道就真的放不下一些所谓的面子吗?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繁华,奔到了一块草地上,颓然地坐下来。
草坪很软,宽容地接纳了他,也很柔,对他的身体形成了一种滑利的安慰。他倒下来,嗅到了草地上泥土的香味,很清新。草坪边有关一排的树,不是很葳蕤,但也自有一份清翠的本色。即使这块草坪在奔流的人群与汽车中,他也显得小巧而大气,更像是一块绿色的水晶。毫不夸张地说,在深圳,这种水晶随处可看,这也是尤鸿之愿意在这儿落脚的原因。
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远,但是想过了之后他才发现其实他的大脑一直也是空白的,里面完全是一片的模糊。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心是的烦恼也转换成了一些飘渺的泰山之重。这些泰山正慢慢地由天际逐渐下降,越来越紧迫,仿佛非要将他压碾粉碎不可。他体会到了他呼吸的急迫,生命的压力使他无法顾及到身边的一切,此时,他的胸中也只有了块垒,也只有那些属于他自己的烦恼。所有的现实飞逝了,隐藏了,逃脱了。
蓝天白云和谐而有灵气,阳光照射下来,带着他们的气味儿,沐浴在尤鸿之的面庞上。他像是睡去了,而且很沉。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睡觉有时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无数个意外的调皮的颗粒统统地跑了出来,挠弄着他的脑膜。
他的脑膜正处于一种麻醉的状态,遥远地传来了一个声音:“尤鸿之,尤鸿之。”他还是没有睁眼,这世上同名同姓的太多,况且在深圳,他举目无亲,朋友也是廖廖无几。谁会叫他呢?可是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并且他也感觉此时正有一双手正在摇晃他。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救赎2
他无力地翻转眼皮,周围的事物在模糊下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站在他的面前。“哦,是李松啊,今天没上班?”
“都什么时候了,还上班?我都下班了。”李松也在他的身旁坐下来。
尤鸿之又缓缓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李松拍拍他:“尤鸿之,你就这样下去啊?难道你就真的不去上班?”
“上班?”尤鸿之迷惑着。“到哪儿去上班,哪儿才有我的歌?”
“不上班,你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不知道。”尤鸿之顺手扯掉身旁的一株小草,将它的茎放进了嘴里嚼着。开始的味道有一些甜丝丝的,慢慢的,苦涩的味道溢满了他的口腔。他使劲儿地将草茎吐出来,似乎是在抛弃一件无聊的愤懑。
“不知道?”李松也笑得很无奈,他双手支撑着身体,眼睛的余光扫向了远方。嘴里再放出一些似笑非笑的声音来。似讥讽,似嘲弄,但也包蕴着深深的叹息。接着他又说:“尤鸿之,你就每天这样懒懒散散,也终究不是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到处都有地方在招工,先找一份工作做下来,首先是安定,至少也要将吃和住先解决了吧!我说你呀,什么能力也都有,也就是舍不下一张脸面。我这样说,你可别怪我,因为我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尤鸿之又笑了笑,他翻转了一下身,草坪在他的解放下舒展了一些媚人的笑。但他那软绵的身体再次将旁边的小草榨出了痛苦的尖叫,混合着他嘴里叹出的长气,好像这一片的空气也都飞扬在痛苦的烦缸里。两个软绵的人儿变得更加的软绵了。尤鸿之的体内正有一股说不出的堵塞,它们不是填塞在心,而是溢满了他浑身的血液乃至于每一个细胞里。
“李松,你现在怎么样?”他很想摈弃掉自己身上的愁烦,所以转移了话题。李松掏出了一枝烟,用火机来点上,一团淡淡的烟雾便袅袅地飞腾了起来。他递给尤鸿之一枝,尤鸿之摇摇手。“妈的!”一句脏话从烟雾中飞快地蹦出来,清晰地敲打着他的耳膜。“怎么了?”尤鸿之问。
烟雾淡了一些了,烟有些呛,尤鸿之淡淡地咳嗽了一阵。但烟雾并没有可怜他,反而是将自己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烟雾里李松的声音有一些阴沉:“妈的,打工难道就不是人了吗?同样是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语音的尾巴掐断了飘飞的烟雾,烟头被狠狠地扔到了草地上,瑟缩着僵硬的身子,再被一只脚给踹出了几个跟头。它便更加痛苦地躺在那儿,不再动弹,仿佛是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