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则退。
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何况,他很想向清妩证明,他不仅是最适合她的那个人,更是最能带给她无上尊荣的那个人。
可清妩才离开,面对不得不发的弦上之箭,他已心生悔意。
也许,并不需要这么急着便动手。
也许,他该等他们的莲儿出世再行动。
何处今宵孤馆里,一声征雁,半窗残月,总是离人泪。
他竟也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时候。
冬天来临时,他收到了清妩寄来的衣物,看到了她亲笔所写的那句诗,一颗心总算安稳下来。
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原来,尽尝相思之苦的,并不只是他一人。
他更疯狂地想丢开手边的战事,回到她的身畔,喝着她泡的茶,听她吹一支曲,从此静静相依,再不相离。
他也真的那么做了。
匆匆安排好手边的事务,回到他为她在饶城营造的那个家里,却没能看到她。
凌乱的卧室里,无处不是她的气息。为他们孩子所做的小衣物,精致得让人爱不释手,却因为她被掳掠而忽然显得凄凉。
唐天霄为部属的失职惊慌失措,并怀疑是守护清妩的暗卫中出了奸细,大动干戈地抓了好多人,一一地细细盘查。
而唐天重只是惊痛地发现,他的心,空了。
没有得到时,他拥有思念,终于得到时,他贪婪地希望得到更多。
从没有人告诉他,得到后再失去,原来竟是摘去了心。
摘去了心,让整个人空寂得失去了所有的依凭。
对手送来的血肉模糊的胎儿,他不敢看一眼,就像他一次次地试图从唐天霄手中救出清妩时,他不敢去想清妩正面临的痛楚和绝望。
谋士一再劝他冷静,他也逼着自己冷静,逼着自己集中精力,应对困龙峡即将到来的恶斗。
除夕之夜,那样冷,那样黑。
他在山外驻扎的大营向东凝望。
唐天霄的兵营在东方,他的清妩,也该在东方。
密山里吹来的风一丝一丝沁到了骨子里,连骨髓都似结成了冰。
“清妩……”
他低低地唤。
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忽然便听到了幽幽的音乐声。
不是笛声,不是箫声,韵律断断续续,时隐时现,伴着女子清澈而忧伤的轻轻吟唱。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是清妩吗?
有那么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了苍白消瘦之极的清妩,半蜷在小小的油灯下,拿冻得红肿的手指持着筷子,一下一下,把一只普通不过的瓷碗,敲出了金盘迸珠寒泉溅石般的乐声。
化腐朽为神奇,他不怀疑聪明绝顶的清妩可以做到。
可他已顾不得欣赏。
看着她身上粗糙的棉衣,看着她努力揉搓着冻僵的手,看着她无声无息滑下的泪,他只是心疼,心疼得再也忍不住,开口便问道:“清妩,很冷吗?”
他上前一步,风却更大了,仿佛吹灭了那盏小小的油灯。
一片漆黑。
他的清妩,不见了。
再怎么侧耳倾听,也无法听到半点儿刚才的乐声。
竟是幻觉,幻觉吗?
可他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和清妩,理当如是。
劫后余生,再次相见,竟是如此美好,连漫天的雪花都在飞舞之际显出格外的妩媚来。
清妩居然是庄碧岚救出来的,这让他心里委实不痛快,可想到清妩舍了庄碧岚不要命地冲到了战场,他满怀行走刀锋间的刚硬,忽然柔软如一池春水。
漫天的飞雪中,清妩伏在他的背上,那样温柔地向他呢喃,“天重,我真的想和你生一个男娃娃,再生一个女娃娃。”
是的,九死一生后,他们将终生厮守,生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如果她不再这样瘦骨伶仃,他们还会有很多个娃娃。
他笑了,沁到鼻尖的雪花,有蜜糖丝丝的甜香。
可他的清妩说困了,说想睡了。
她安静地倚着他软下身体时,也的确像是困了,像是睡了。
但这时强烈的不安忽然间便席卷过来,毫无缘由,只是心悸到可怕。
“清妩,清妩,别睡,陪我说话,知道吗?”
他拍着她垂落的手腕,不容反驳地唤她。
可她没有回答。
他回过头,看不到清妩藏在他背后的面庞,却发现了陈校尉、张校尉惊恐躲避的目光。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下马时,清妩瘦小的身躯无声地跌落他的腕间,轻得感觉不出分量,软得感觉不出生机。
背上的袖箭赫然在目,雪白的狐皮斗篷染满了暗黑的血。
他不敢想象,这么柔弱的小女子,在刚经历了残酷的打胎后,怎能再忍受这样的伤势,一路随他颠簸奔驰。
她居然还能在这样寒冷彻骨的大雪里,那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