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
意料之中的事,我的心里还是麻麻地冷了一下。
我轻声道:“你若要,待会儿下了马,你就拿去吧!老王爷和你虽是父子,到底完全不一样了。他死了,还盼着他喜欢的女人,他心爱的儿子,一个个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唐天重便不悦,冷淡道:“所以他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死了连谥号也只是个亲王而已!”
我点头,“你要的是你喜欢的人都为你而活?”
唐天重道:“那是自然。譬如你,我再不放心把你放在别处了。既然孩子没了,以后我打仗也得把你带着,天天让你在我跟前,便是我战死了,也须把你带上。不然……连死了也是孤孤单单的,也太寂寞了。”
他的思维,从来霸道,再不知体恤人半分。
我改变不了他,只能叹道:“我倒是习惯寂寞了。在寂寞里想着亲人或喜欢的人正开开心心地在阳光下漫步,我便很开心了。若我死了,你必须得好好地活着,我才能放心。”
“有我在,你死不了!”唐天重不屑地回头瞪了我一眼,我正努力地挺直身体,向他嫣然而笑,宛若正站于阳光下,洒了一身的明媚。
他放心地转过头时,张校尉用力地拍着马臀,欲要驱马赶上前来说些什么。
我看得到他目光里的焦灼和担忧,向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喜欢一个人,自然希望他活得好好的,而不是做拖累他的祸水。
张校尉眼睛里有晶莹闪过,忙转过了头,若无其事地揉揉眼睛,仿佛只是被雪尘迷了眼。
雪还在下,没完没了地下着。
这个大年初一,果然不是个吉利的日子呢!
远远有零落的鞭炮鸣过,吹在风里,也是凄凉了。
所谓雪舞冰川,银装素裹,不过是天地都着了层孝衣,悲泣着谁的离去而已。
手指仍在他腰间轻轻摩挲,可触感却已麻木,只能靠我的想象,想象这不知多少个夜晚曾与我相偎相拥的躯体,如此紧致,如此流畅,如此有力……
我感慨地叹息:“天重,我真的想和你生一个男娃娃,再生一个女娃娃。”
唐天重道:“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很快便能重新有我们的孩子了。生个男娃娃须得像我,生个女娃娃……嗯,也得像我才成。如你这般娇娇弱弱的,将来必定受委屈,我不放心。”
我的胸中憋闷得涨疼,用力吸入的空气,仿佛半点儿都没法进入肺腑了。眼前有盔帽中脱出来的发丝来回地拂着,视线便越发地模糊,连心神也阵阵地恍惚,耳边的风声时而清晰,时而静谧。
我无力再拥住他,慢慢地垂下手,靠在他背上轻轻道:“天重,我困了,想睡了。”
唐天重便急急道:“别睡!这么冷的天,小心着了风寒!何况马背上这么颠,怎么睡得着?”
我呢喃地撒娇,“我几天没好好睡了。我要睡会儿,只睡一小会儿。”
唐天重仿佛还在说话,我却已听不清了。
慢慢垂下头时,双臂也正无力地耷拉下来。
一片纯然的白中,火红的斗篷张扬地拍打着漫天飞扬的簌簌雪尘。
腰间束带依旧把我和他紧紧地缚在一起,那样融洽的亲密,让我好生安心。
忽然便记起了唐天重的一句话。
他说,清妩,你永远不知道,我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喜欢你。
其实他错了。
我是知道的。
唐天重,你永远不知道,我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喜欢你。
唐天重番外·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
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清妩一直以为他不懂,可他早就是懂得的。
双花双叶又双枝,无非成双意。
可即便是绣在两人共同骨肉未来会穿的小兜肚上,唐天重还在想,那句诗,为谁而吟,为谁而绣?
他是始终不安的。
他得到清妩的手段,委实太不光明,在发现清妩尚是处子后,他更是懊恨自己的迫不及待,只怕清妩这一世,都会认定他人品下乘,无法和她的庄碧岚或唐天霄相比了。
可他已寻了她三年,等了她三年,他又怎知,如果不主动出击,许多个三年后,她是不是还那样紧锁着心房,在心有所属中淡淡地对着他,再不将他放到心里?
那个皇宫初见的夜晚,他自负身手高明,又有众多暗卫相护,才进入南楚皇宫探探动静,不料暗卫中竟藏了太后的眼线,伺机借刀杀人,竟把他的行踪出卖给了楚人。
那晚他少有的狼狈,但后来回忆起来,却只有石桥上那个如莲花般摇曳着的绝色少女。
她的笛声极清澈,空灵得像隔了云端般飘渺着,让他明知身后有追兵,还是不住往那个方向逃了过去。
那无声垂泪的少女,一身素色宫装,凝了月华般散着柔和的辉芒,面庞同样皎洁如月,那般宁谧出尘的气韵,让他站在桥头呆呆地看着,一时竟忘了身后还有追兵。
她的面容,直到他克制不住将她拥在怀里时,他才能看清。
其实五官是怎样的,已经不重要了。
这样一个飘逸如仙的女子,后来便成了他心里衡量是不是美人的标准。于是,这天下便没有一个他能看得上眼的美人了。
他并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也能多情如斯,也不肯承认自己会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一见钟情。可他确信,这女子是前世便铭刻在他心头的,只是在重新相见的一刻,才唤起了铭刻在心头的疼痛和欣喜。
她是他前世的孽,注定了他看她的第一眼,便在劫难逃。
错过,再错过,彻骨的懊恨伴着彻骨的思念,让他有机会拥有后,绝对不肯再去承受失去的苦楚。
可即便得到了,他依旧无法心安。
他不仅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她的灵魂,就像……她曾经对待庄碧岚那样,睡里梦里都只记得他,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令他沮丧的是,连试探她真心与否的计谋,也成了她眼中最拙劣的把戏。他自以为聪明地看她表演时,她不动声色地将计就计,竟让他成了可笑之极的小丑,尴尬得无地自容。
幸亏她有了身孕。
他清晰地看到,那个悄无声息孕育着的娇儿,让她重新燃起的关于幸福的梦想。
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尽力让她感觉到,她是他的独一无二,并期待着,终有一天,他也能是她的独一无二。
不想分别,但不能不分别。
酝酿了多少年的仇恨,以及在复仇中越陷越深的权力泥沼,他已挣脱不开。
亲情也许会衍生出额外的权力,但权力则注定了会毁蚀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