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向他倾诉着别有所指的温柔絮语。
她说,“在寂寞里想着亲人或喜欢的人正开开心心地在阳光下漫步,我便很开心了。”
她说,“若我死了,你须得好好活着,我才能放心。”
可他向来都是怎么说?
他说,“你别妄想着再跟别人。若我死了,也必不会让你活着。”
他说,“我死之前,必定先杀了你,死后才不致寂寞。”
他一直没告诉她,他其实只是害怕。
害怕他的世界,再没有了她。
不敢想象的失去,顷刻间便要来临吗?
权势,欲望,富贵,仇恨,忽然之间全都远了,远得只剩下腕间这个轻如鸿毛的女子。
在他的心头狠狠地压下,重逾泰山。
追兵越近,卷起的雪尘里,崭新的马蹄铁银光闪闪。
只有唐天霄身边的禁卫军,才可能在这样艰苦的对峙中,依旧拥有最好的装备。
随侍的近卫在急急催促,“侯爷,快上马,不然来不及了!”
身上的貔貅香囊在雪天中依然散发着龙脑的芳香。他放到鼻尖嗅了嗅,让自己的大脑更清醒些,才淡淡地吩咐,“你们撤,立刻。”
近卫呆住。
他却若无其事地将清妩抱得更紧,撕开她后背的衣衫,拈了箭羽,飞快地一拔。
扔开袖箭时,那黑紫肿胀的伤口居然没冒出多少鲜血。
这可能比血如泉涌更可怕。
他俯下身,为清妩吸吮毒血,并将手掌抵到她的后背,希望能用自己的真气护住她心脉,让她能够坚持到有人救她的那一刻。
追兵已近在咫尺。
他所余不多的部将正围在他的周身,连马儿都不安地在原地打着转。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你们去吧,通知扶风郡的将士,就说……我唐天重对不住他们。请他们……自便吧!”
“侯爷!”
“侯爷!”
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惊慌地唤着,或策马而奔,或恋恋不舍。
而唐天霄明黄色bbs. jooyoo的王旗已经扬到前方,漫天的雪尘瞬间席卷过来。
那样迷离了眼睛也迷离了神志的雪尘中,他听到自己在说话。
他说:“若我死了,你必须得好好地活着,我才能放心。”
第二十六章 浮云生死,应笑着意深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命硬。
但当我睁开眼,发现我正身处怡清宫,并由凝霜、沁月侍奉着时,我无端地想起了祸害遗千年这句话。
红颜祸水。
这一回,我又祸害了谁?
让我昏沉的麻木感已经消失,绕着前胸紧裹住的布条下,后背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昭仪,来,喝药!”
凝霜端着药碗,用匙子盛了褐黑的药汁递到我唇前,依然是以往的温和笑容,满是伺候主子的殷勤小心。
我麻木地啜吸着,有种恍然一梦的错觉。
难道我还在梦里吗?
或者,从被唐天重凌逼,到不知不觉中丢了心,到唐天祺、唐天霄的联手暗算,到雪地里的相携奔逃,才是一场真正的梦?
梦醒来,我还在大周皇宫中,还是唐天霄的妃子,还是唐天重阴谋阳谋不惜一切要抓到掌心的宁昭仪?
我问:“这是什么药?”
凝霜微笑着答道:“毒素已清,这都是固本益气生肌补血的药了吧?太医说了,昭仪刚刚小产便奔波劳碌,又中毒受伤,如果不好好调理,可就落下一世的病根了。”
舌尖的苦涩刹那席卷全身,我慌乱地抬头四顾。
怡清宫比记忆中收拾得更是整洁雅致。
天水碧的丝帐,靛青的轻帷,连帷后立的一架漆木雕花丝绣屏风都是旖旎风光。
大朵粉莲,大片荷叶,轻裳照水,盈盈欲语。叶下有鸳鸯成双,交颈而浴,意态安闲。
屏上用黑色丝线绣了诗。
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江南小曲温暖的韵律仿佛在那栩栩如生的画卷中荡了开来,悠悠的曲调中,我竟只想起了唐天重。
他柔软着眉眼,低低而蛮横地说道:“我们生个男娃娃,须得像我,再生个女娃娃,也得像我,才不被人欺负了去。”
“唐天重……在哪里?”
我直着嗓子说出了这句话。
一个不论我是生是死都不许我离开的人,怎么肯放任我来到唐天霄的身边?
而且……是在皇宫之中,原本应该被唐天重的兵马所盘踞的皇宫之中!
凝霜迟疑,然后与沁月对视一眼,不敢答话。
那中毒后的憋闷又绞到心口,我沉重地呼吸着,却还是阵阵地透不气来。
“他……败了?伤了?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那个字,我不敢吐出,也不敢想象。
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一个没敢指望能醒过来的长眠而已。
不论我生死,原来的局势都应该按着原来的方向往前发展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