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权势熏天,薛家背靠大树有阴凉,虽说孤儿寡母寄人篱下,薛蟠又不着调,毕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内有宝钗襄助,外据贾琏照应,纵然兴盛难及早年,勉强不露败势,依旧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大富人家。
俗语讲“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仁”,颜氏的话正戳张夫人心事:“你的意思如何?”
“权且留着她,别的么”颜氏点了下桌子,“我需仔细想一想。”
贾芹是顶风作案,贾赦岂能轻饶,且于家庙聚赌嫖yín,委实难以宽恕,七房族老碰一回头,一顿板子下去后直接革了他的族籍。
芹母周氏跑到凤姐跟前哭诉,指望能把儿子开脱出来,凤姐颇为无奈:“芹儿是太太荐给的大嫂,如今哪有我去置喙的余地?儿子在家庙那般胡闹当娘的也不知道管一管,你再看人家芸儿,起步比芹哥儿差,如今大嫂子已经有意给他捐身说亲了!”
周氏面红耳赤:“我也不曾料到那帮人如此坏,勾引着芹儿胡为!”
“你回去罢!”凤姐端茶送客,“过了这个风口子我自与二爷为他打算”
周氏不敢纠缠,再四道谢后方才离去。
过不几日,贾敏来荣府报喜,却是林泰定下了李阁老的幼孙女儿,颜氏虽感惊讶,到底明白虚有世职的祁家难与李家争衡,是以面上都是道喜的话。
贾瑚倒能体谅林海的苦衷,私下向颜氏说:“姑夫早年落了病根,近来身子越发不好,表弟刚入仕途,自要有个得力岳家扶持。”
颜氏点了下头:“子女结亲,必得面面周全。”
贾瑚笑问:“听说你找了芸儿母亲,要把苏乡君的事儿定下来?”
“托给珍大嫂子办去了!”颜氏打了尤三姐,甭管怎么说都是踩了尤氏的脸面,多多少少都得描补一二。
“你在看《史记》?”贾瑚随手翻了两页,“齐太公世家?背惯熟的东西还有什么意思?”
“春秋英主,独齐桓晋文最盛,宋襄公沽名钓誉,秦穆公、阖闾、勾践偏霸一隅,郑庄公、楚庄王未守臣节既是如此,何以落得子嗣断绝的下场?”颜氏叹口气,“想那晋国昌大,成因公卿败由公卿,赵魏韩三家的祖宗都有辅霸大功,原也说不得什么;齐国又有不同,管夷吾天下奇才,宁戚、宾须无、隰朋皆为人杰,姜小白兢兢业业辛劳四十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按理不该有他陈家的事儿,可偌大家业偏就教一个流亡的落魄公子后裔篡夺,这算什么事儿?”
“得民心者得天下!”贾瑚不以为意,“这是自古的道理?”
“见微知著,姜齐传到景公身后便已亡了大半!”颜氏感慨道,“齐桓公五个儿子乱了齐国四十年,到杵臼时方有中兴气象,可惜此君年老糊涂,纵能体察田氏狼子野心,不教贪念构害,竟受田乞谄言援助为臣不忠的范氏、中行氏,平白助长逆臣气势。”
贾瑚点点头:“你是话中有话。”
“假若带头败坏法度,难保自食恶果的结局!”颜氏揉揉额头,“你去鼓动邻国臣子谋反,指望自家僚属忠心旧是妄谈,像孔夫子说的,诸侯目无天子,卿大夫自也不将诸侯放在眼里。”
贾瑚摸不着头脑:“你想干什么不合法度的事儿?”
颜氏哑然失笑:“做完了再告诉你。”
贾瑚正待追问,只听春兰在外低喝:“要死了!万一不小心走水,看我不揭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