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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丝帕,轻声道:“我来吧。”
我向他笑了笑,他便愣了顷刻,动作也停住,看着我,嘴角慢慢上扬。
我忙收回目光,他也清醒过来,低下头,用丝帕擦去足印,重新将早早抱在膝上。
蔺子湘的笑容僵在了唇角。她放下筷子,过了一会儿,淡淡道:“各位慢吃,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歇息。”
我忙命侍女们跟上。蔺子楚恍若没看见一般,抿了口酒,再夹了筷獐子肉,细嚼慢咽。而早早此时正咯咯笑着,将满手的油污往狐狸上好的锦袍上抹。
宴罢,蔺子楚拂襟起身,先向我致谢,再向狐狸拱手,道:“杜兄,我妹子水土不服,抱恙在身,我们也不便在熹州久留,就此告辞!”
不待狐狸说话,他大踏步出了花厅。狐狸忙放下早早,站起来,唤道:“子楚且慢!”
看着狐狸追出去,我用丝巾压了压唇角,微笑着起身,对仆人们说道:“都撤了吧。”
早早咬着条獐子肉,满嘴油渍地抬头,嚷道:“娘!我还没吃饱!”
这夜,狐狸没有来看我和早早,想必正在和蔺子楚进行最后的“协商”。
狐狸曾暗示过蔺不屈,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与蔺家联姻,现在,蔺家认为到了“适当的时候”,可他们断不能容忍我和早早留在狐狸的身边。
蔺家要匡扶效忠的,是未来的帝王,而不是洛王军的辅大将军;蔺子湘需要的,是狐狸身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而我,也有自己要走的路,正好各取所需,让他们助我一臂之力。
蔺氏兄妹都是聪明伶俐之人,这场戏作下来,话该说到几分,想必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天微亮时,我忽然惊醒,一坐而起,手抚胸口望向窗外。窗纸上映着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正低着头,慢慢地徘徊。
我在床上坐了许久,披上外衫,拉开房门。门外的狐狸猛然转身。
他静静地看着我。寒气袭人,我瑟缩了一下,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上我肩头。披风带着他的体温,我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微扭过头,看着空中飘飞的雪花,低声道:“又下雪了。”
他也转过身,与我并肩站在廊下,双手反剪,凝望着东面淡灰的天空,轻声道:“你生早早时,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院中的松树上,缀满了如流苏似的雪花,低低地垂下来,似开满了银色的花朵。我叹道:“听说今年北边的雪下得大,不知道鸡公寨的房子有没有被大雪压垮,如果没人住,房子很容易垮的。”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加固了,还派了人守着,那里的东西,都还保持着原样。”
我惊喜地转头看着他,他微笑着,柔声道:“那是弟兄们为你建的房子,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
“一点都不简陋。”我笑道:“老七一手好木工活,搭的房子冬暖夏凉,我住着不知道多舒服。”
狐狸笑道:“老七现在是堂堂的将军,统领几万人马,为保住他的威严,这话可只能咱们自己家里人笑上一笑。”
我卟地一笑,道:“那你呢?”
“我什么?”他一愣。
我学着他当年的样子,左手撑住廊下的木柱子,右手做出摇折扇的样子,看着他,粗了声音,悠悠然道:“前段时间人骨汤喝多了,太腻,想吃点清淡的,嫂嫂炒两个小菜便是。”
狐狸呆了那么一下,转而仰头大笑。笑罢,他低头看着我,含笑道:“你那时怕不怕?”
我侧头想了想,摇头道:“不怕。”
“为什么?”
“活着再疼,也疼不过死。我当时死都不怕了,怎么还会怕一个喝人骨汤的大活人?我当时就想,要是他真的要拿我的骨头来熬汤,就让他熬好了,反正死了之后,我也没有感觉,不会觉得痛。”
狐狸笑着摇头,“你那时,倒真让我大感惊讶,看着那么娇娇弱弱的,居然也在山贼窝里熬了下来。我几次都以为你要倒下了,结果……”
他停顿片刻,忽然间张开双臂,将我揽在怀中。我刚想挣扎,他在我头顶低沉地唤了声,“青瑶。”
青瑶。
这声低沉的呼唤,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我心中一动,没有再挣扎。
他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抱着我。许久许久,他才低声道:“青瑶,等早早病好了,我会亲自去珐琅城接你们回来。我答应过你,要送你回洪安老家,我不能言而无信,你别让我做失信之人。”
我无言以对,他用固执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满天濛濛的雪花,良久,低低道:“好。”
他似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松了手,神情温存地看着我,再慢慢低下头,微凉的唇在我额头上轻柔地印下。我本能地垂下眼帘,再抬起眼时,他已大步转身,消失在院门后。
园中皆被皑皑积雪覆盖,唯有他的一行脚印,踏碎积雪,延伸向前。
十一月十八,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一日,洛王军辅大将军杜凤正式向益王的三女儿蔺子湘下聘。熹州百姓一片欢腾,谁都清楚,洛益两方联姻,对饱受战乱之苦的天下苍生来说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