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平生志气豪-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二十二)平生志气豪
翌日晨会结束,杨邦杰差人拿一罈石冻春酒,来到令狐图帐中,笑道,「南泽先生,日前我巡察地方时,得了好些石冻春,我素知你也是好饮的,特地著人送来。」
令狐图笑著摆手说道,「将军这是害我呢!莫要贪杯误事,害了军情。」
杨邦杰让底下人开罈,装在小壶里呈上,替彼此斟满了,笑道,「小酌宜情,不妨事的。此酒西北百姓家里都有酿造,到了京城倒成了珍品,如今取得方便,还不甚此时多喝几杯?」
令狐图原只是客套,见杨邦杰递过酒杯,很乾脆地接过细细品嚐说道,「石冻春制作费事。首先要水好,非得用清澈泠冽之泉不可。再来是功夫,先在小麦里混入芦苇叶、竹叶、夏莲嫩叶、蒲公英,做成酒麴。酿造时又用木瓜、山栀、枣仁、二花、杏仁、花椒煮熟後搅进酒里,才有这等醇正清香的口感,自然是珍品无疑。」
「看来先生很是喜欢,等会儿我再差人送几罈过来。」
令狐图也不多让,拱手答谢,「有劳将军费心,在此谢过。」他替自己斟上一杯喝了,杨邦杰又替他斟满,两人喝过三巡,令狐图这才说道,「只是将军这麽早就来找我,恐怕不是单为喝酒而来吧?」
杨邦杰也不闪躲,抱拳笑道,「先生果然睿智。」
令狐图把酒杯搁下,拜下问道,「就不知将军是为了子信兄,还是为了不才先前的专擅?」
杨邦杰扶起他,沉著声问道,「先生也非外人,我就直说了。先生离间西骜一事,实可在事前告知,虽说得借助王相朝中力量,但不先与我商量就暗自行动,却是前所未有之事?先生的理由到底为何?是否为子信的缘故?」
杨邦杰的音量不大,但自有一股威势。令狐图被看得不安,叹息著说道,「子信兄虽然聪明过人,心地不免慈软些。」
他捋著胡子,缓缓说道,「然而,先前西骜虽有谈和之意,但我方未有十足的把握。不才以为,势必得挑起西骜内部矛盾,令他们不得不谈,方是正途。犹豫许久,想著霍大将军与王相有亲家之谊,事後将军应不甚怪罪,所以才冒险行事。」
「先生不肯直言,果然是子信的缘故……」杨邦杰轻叹,旁人虽然口说无妨,但终究是把郑以诚看做自己的面首,心有芥蒂。
令狐图摇首说道,「不是子信兄,是将军你的缘故。」
「我怎麽了?」杨邦杰大惑,令狐图不肯直言,难道不是自己看重了郑以诚,心生妒忌,所以想办法争胜?
令狐图停顿了半晌,这才说道,「将军先前惧内的名声,太过响亮了些,总觉得说了也是多馀。」
杨邦杰顿时面红耳赤,他被戳中痛处,说话顿时结巴起来,「这、这、这是从何说起?子信如此温婉……怎好拿他去和先前那婆娘比较?」
令狐图看杨邦杰窘迫的样子,倒也好笑,因说道,「柔弱胜刚强,子信兄之言,不是更能入将军之耳吗?」
杨邦杰镇定下来,抱拳说道,「先生,你也太信不过我了。权衡决断,我自会斟酌,怎会以私害公?凡事但一字讲『理』而已。子信年轻,倘若思虑不周,还请先生从旁提点才是,怎可不教而弃?日後倘有这般情况,请先生直言,如果邦杰执迷不悟,还劳先生劝谏再三,千万别顾虑。」
「将军愿意纳谏,是再好不过。」令狐图拱手答礼,两人又对饮了一杯,又说起西南战局,与朝中政事这才散了。夜里杨邦杰尴尴尬尬地向郑以诚提起因由,郑以诚终於释怀。
过得几日,两人换成百姓服色,视察关内屯田情形,见春色盈上树梢,寒风中绿树展著新枝,竞吐嫩芽。煦阳照耀,虽觉春寒料峭,上午还落了场雪,但是李淳仍领著士卒们辟地整土,颇有一派农村安适的气息。
郑以诚因笑道,「人说瑞雪兆丰年,此番屯垦,收获应当不少。」
杨邦杰见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便说道,「子信是真爱和平,见田地垦出,就乐成这个样子。」
「那又如何?百姓如得安居,边患永绝,这就是再好不过了。」
郑以诚不理他的取笑,缓缓行至河畔,就看青祀溪融冰,清澈的碧水潺潺流过,不时带走连结成片的浮冰,发出清亮的声响。新制的水车已经搭架在岸边,似乎还散发出木料切磨下的气味,他笑著说道,「过几日融雪渐多,水车也可运行了。」
杨邦杰看他步伐轻快地走在自己前头,只得快步跟上喊著,「河岸湿滑,仔细脚步。」又说,「我看你若不是生此乱世,就打算躬耕读书一辈子了。」
郑以诚蓦地停步回首,天青色衣衫随风扬起,大有飘然出尘之姿,他临风笑道,「那有什麽不好?若不是天下动盪,无一处可以久居,我是真想隐居避世。」
「我看读书人,热中功名得很,前头打仗,後头科举照样热络。」杨邦杰说完就後悔了,他当想到郑以诚身在贱籍,不得应试,否则多半也如同其他文人一般,汲汲科场吧?
郑以诚像是看透了杨邦杰停顿的意味,见左右还没跟上,便拉起他的手轻握著说道,「如果我没经过那麽一遭,可能也同他们一般心思。如今早就看开了。你想,科场蹭蹬多少年,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朝获罪,沦为囚虏,还不是空的。」
「你倒是看得通透。」
「读书人重的也就是所学能有所用,我『虽非甲胄士』,但也是『畴昔览穰苴』,自然希望能『梦想骋良图』,要是将来能够『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不也是豪情慷慨?」
「子信有这等志气,真不愧是我的良人。」杨邦杰虽然只听懂一半,但最後那句「功成不受爵」还是懂得的,他笑著搂紧了郑以诚,本想吻下。就听远处马蹄声答答作响,有一人著浅绯色武袍,奔腾而来。
人马转瞬即来到两人面前,翻身下马,笑著说道,「将军叫我好找,没想到竟是躲在这里恩爱。」
杨邦杰见是谭越,便问道,「你怎麽来了,莫非是议和结束?」
谭越说著就从怀内掏出一张纸,用双手恭敬地捧著,「正是!我想将军必定关切议和内容,请人誊抄了一份过来。」
杨邦杰接过,便转给郑以诚,两人凑著看那张誊抄的文书,都有些意外。杨邦杰笑道,「以琴昕山、踏马川为界。琴昕山还则罢了,西骜怎舍得踏马川,我本想疆界落在紫汾江就差不多了。」
郑以诚亦笑道,「两河相去不远,是没差多少。我猜踏马川多半是左贤王的势力,抛出来做饵食,要是他忍不下这口气,就是两国罪人。」
「不用猜,g本就是。我们还是沿紫汾江建筑防线较为稳妥。」谭越笑道,「你没在场,要是看到左贤王那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不过其他内容却无甚不妥。」郑以诚指著文书念道,「所有城池,并可依旧守存,淘濠完葺,一切如常,但不得创筑城隍、开拔河道,也是应有之理。」
杨邦杰由不得叹道,「柳特使一命,只值二百匹马,这……会不会太宽纵了西骜?」
谭越身历其事,说得无奈,「如今马价高,一匹马就要一百贯钱,这两万贯钱也算丰厚。况且皇上不想兴兵相助里达可汗,只得认定柳特使为意外身故,如此赔偿足见里达可汗诚意。」
「那是黑市价格,若是朝廷徵购,一匹马g本不到三十贯。」
郑以诚只得宽慰杨邦杰道,「将军要想,柳特使一命换得大蜀和平,自当释怀。」又说,「若真要沿边境择地设置榷场,便於茶马互市,到时还得研议办法,不知是何人推行此任务?」
杨邦杰见他说得认真,由不得笑道,「总之不会是你我。到时派令下来,顶多是派儿郎们,帮著茶马司维持秩序罢了。」
「也是,我们还是回转平天关吧!我有好些细节想问陈特使。」郑以诚伸手想牵起杨邦杰,动作到一半,想起谭越在侧连忙抽手会来。
杨邦杰眼尖瞧见了,一把就将他的手握住,笑道,「这事哪轮得到你心,成天日夜忧烦,不怕添上好几g白发?」
谭越只作没看见,低头牵马道,「小将先行一步。」
杨邦杰点头,「也好,我们随後就到。」
两国果然缔结盟约,联姻通商,择定五处作为榷场,都设置人员专责。蜀国、西骜以布帛、茶叶、牛马互通有无,商旅往来不绝,边境渐有和平景象。而西骜朝中矛盾日起,令狐图又使细作煽风点火,里达可汗与左贤王冲突日增,一时也无暇南顾。
杨邦杰与郑以诚趁此馀暇,令将士屯田也广募流民屯垦,军屯、民屯并举。按jūn_duì组织,编列户口管理,利用农暇教战讲习。如此施行,只第一年秋收,就得谷物百万斛。
杨邦杰知道丰收的消息,果然大喜,握著郑以诚的手说道,「如此产量,可省却多少银钱花费!」
郑以诚亦不曾料想,屯田收效惊人,因笑道,「怪不得前人都用屯田之法。」
杨邦杰拍案笑道,「等夜里叫上子厚他们几个,一同欢庆。」
「好歹得留一两个清醒的,别全都叫来了。」
「这还用你说。」
杨邦杰抚剑慨叹,「不想时间一年就这麽过去了。」
郑以诚也慨叹说道,「承平之日,最能松懈j神。若非西骜不时田猎、东部诸国林立、西南方烽火未平,有时还真觉得天下已定呢!」
两人不免说起閒话,谈及当初相识、驻防平天关也已经将近一年,不免惊觉韶光飞逝,每日晨会、巡察、演武、耕作,任凭春华满枝、炎夏草长,却是鲜少留心塞外风光,蓦地回神,竟已值秋霜。
杨邦杰与郑以诚说得意兴正浓,却听外头传呼,「圣旨到!」
作家的话:
小星吟的诗,是左思的〈咏史〉,全诗如下:
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
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
左眄澄江湘,右盼定羌胡。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
翻译:
我二十岁时就执笔写作,才能卓越且博览群书。著论以贾谊 的过秦论为准则,作赋则以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为典范。边城上战事频繁,军事的紧急文书急传至京师。我虽然不是披甲戴盔的武士,以前却也读过古代兵书。放声长啸,激盪著清风,志气豪壮,没把东吴放在眼里。铅制的刀虽钝,犹有一割之用,才质愚钝的我,也梦想著施展我的美好谋略。往东斜视江、湘,希望能平定东吴,顾盼西北,希望能平定羌胡。当战功完成後我不愿接受爵位,将拱手谢绝封赏,归隐家园。
☆、(23)万法因心起-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二十三)万法因心起
众人听外头传呼「圣旨到」,不知究竟何事,急急忙忙焚香,叩首拜下。那赞礼官却云,「将军无须下跪,立听授封即可。」众人都压低了身子,躬身听从。
就听那身著绿袍的赞礼官宣旨,「奉旨:国之大事,惟祀与戎,今四海板荡,边夷侵凌,宣威将军杨邦杰,坚毅勇猛,战无不克,以夺回千岳关、力促西骜议和有功,制授杨邦杰为正四品壮武将军、检校中书侍郎,权知博裕节度副使。然国家动盪,西南不靖,著壮武将军杨邦杰就地募兵,往赴犛泽应援,钦此。」
杨邦杰领著众人躬身谢恩说道,「臣——杨邦杰——奉制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赞礼官连忙将杨邦杰扶起笑道,「贺喜杨将军,这西南战事还有劳将军了。」
杨邦杰拉著赞礼官小声问道,「这旨意怎麽来得那麽突然,我竟事先不知情?莫非是西南方有变?」
赞礼官见问,甚是诧异地说道,「这不是归德将军著王阁老,替将军请命的吗?」
「归德将军?」杨邦杰思索著记忆,却不知是何人。
「原来这事真不是将军首尾!归德将军就是原先的忠武将军。」赞礼官见杨邦杰一脸疑惑,这才释然说道,「将军力促议和有功,镇军大将军与王阁老联名上表,奏请归德将军知龙翔留後、将军为博裕节度副使。其馀兵将也都依照将军报给兵部的名册,论功行赏。」
「叔涵好快的手脚,也不知会我一声。」杨邦杰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不便於外人面前述说。只是问道,「平天关可是交由王将军接管?」
「平天关驻防,将由此番战役,箭杀拓跋纪康的定远将军程牧恭接管。」
「那我明白了,多谢贵官。这一路辛苦,这边请……」杨邦杰拱手将赞礼官送出帐外。转身问令狐图道,「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何我事先全然不知?」
令狐图面色凝重,久久才吐出一句,「这是霍大将军自请分权。」
杨邦杰肃容长揖说道,「邦杰愿闻其详。」
令狐图压低音量说道,「霍大将军为龙翔、南川、博裕三镇节度使,权倾一时。如今国家有难,为了弭定南犛,大肆徵兵抚边,天下兵马多集於霍大将军之手,朝中诸公怎放得下心?为了避免功高镇主,正好趁著此番立功,提携你们两个,代为看守龙翔、博裕。」
杨邦杰皱眉说道,「我与霍大将军情同父子,父帅有命,自然不敢不从。但这博裕节度副使位高权重,邦杰怎担当得起?况且这样处置,哪里算分权?」
令狐图看著杨邦杰,却显得面有难色,他捋著胡须说道,「霍大将军知道将军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才不愿让你提早知晓。」
郑以诚见状,便拉著杨邦杰的衣袖说道,「以诚身体不适,这话题可否就此打住?」
杨邦杰这才注意到郑以诚剑眉紧锁,脸色铁青,双腿不住颤抖,连忙扶他到榻上问道,「子信,怎麽了?」
令狐图见两人这样,识趣地默默退下。郑以诚一手捂著x口,脸色惨白,却仍说道,「王相与霍大将军名义上是易子而教,实质上是交换质子,两家虽然走得亲近,却非全无间隙。孟轩本由皇上指婚,娶了怀化大将军的女儿,也是有拉拢的意思。」
杨邦杰找人端来热茶,亲手服侍郑以诚喝下,说道,「子信你脸色不好,还是别说这些。」
郑以诚不理会杨邦杰的话,仍是说道,「如今霍大将军自请分权,怕是朝中有人在皇上面前下了料。霍大将军既要自保,又不想损失太多,只得把三镇中最贫瘠的龙翔托给归德将军。归德将军是王相的人,若有阻力也是王相会去摆平。但他又让你地徵兵,把人带光,这是在防归德将军坐大。」
「我与叔涵情同兄弟……」杨邦杰说著,却被郑以诚伸出食指抵住了双唇。
郑以诚说轻声说道,「为了争权夺利,至亲的父子兄弟都还相残呢!情同兄弟算得上什麽?孟轩也别多心,只管徵兵带往南犛即可。霍大将军毕竟才是正使,你也就是个挂名的虚衔。若相安无事的话,归德将军不也成了一方诸侯,也算喜事一桩。」
「也是。」杨邦杰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他只见郑以诚脸色的惨白,终於回复几许血色,手脚却还是一片冰冷,由不得问道,「子信你也别说这麽多话,到底是怎麽了?」
郑以诚淡淡地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就突然间血气上冲,竟站不太稳。」
「你先歇息,我差人叫医官过来。」杨邦杰揽著他略微单薄的身躯,软嫩的双唇温柔地落在额上,给著郑以诚莫名的安心感。
「不用,躺一会儿就好了。」他躺在榻上,拉起被子盖住双颊,却露出一双星目,睁睁地看著杨邦杰。
「听话。」杨邦杰见他这样子,倒觉得好笑,语气如哄孩子一般,轻抚过郑以诚的双颊。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医官就赶来替他把脉,但找不出病因。只道郑以诚流离多时,自然气虚体质偏寒,少不得开些滋补条理的药方。行伍里备置的大多是刀剑外伤的药物,杨邦杰差人到邻近的村落抓了好几帖药,叫人看著熬煮,亲手捧来看郑以诚喝下,原定的夜宴也因此取消。
过得几日,郑以诚身体好转,但仍怏怏不乐。杨邦杰问他,郑以诚只推说,「身体刚好,总觉得倦怠。」
杨邦杰倒是想起,郑以诚是听了平天关驻防将由定远将军程牧恭接替,这才行止怪异。程牧恭原是王澧手下的偏将,郑以诚又在王澧营里待过一年,不难想见这病非是真病,而是心病。杨邦杰只觉心里如同塞了一团棉絮般,乱糟糟的,待要真的问郑以诚,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郑以诚闷了几天,总算回过j神,只拿公事问杨邦杰,「此番朝廷要我们就地募兵,但是以诚认为,犛泽地处西南,山高水深,气候炎热,若贸然以西北兵员投入其中,恐有水土不服之虞。」
杨邦杰见他有了j神,心里也欢喜,揽著郑以诚笑道,「看你病厌厌样子,还关心募兵。我是没想那麽多,但手下的儿郎们使唤惯了,也不舍得留他们在这儿。趁你病著的那几天,我已令石军、卓伦著手徵兵,由每税户七家共出一兵,用保甲法编制,好抽调原本跟随我的儿郎们。」
郑以诚病体未愈,没有梳头,任凭青丝散落,只在月牙色中衣外头,罩著件烟青色直喅st,斜斜靠在杨邦杰肩上笑道,「我就看你成天在我榻前,逼著我吃饭吃药的,没病也被弄到有病,你竟还有功夫管这些。」
杨邦杰见左右无人,牵起他的手往身下带,附在他耳边笑道,「我也看你成日里神情恍惚,结果一回神就提公务,怎麽不问把我憋成什麽样子了。」
郑以诚口里说著,「说过白日里不欢好的。」手指倒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刻意在杨邦杰裤底搓弄。
这下换杨邦杰耐不住,只得按住他那不规矩的手说道,「没人要你现在,你先说说南方如何,晚上再好好补偿我。」
郑以诚见问,果然端容正色,「我是南方人,当年被西魏押解到北方时,只觉天气冷得不像话,一天到晚生病,好几次以为自己,可能就此撒手人寰。後来随东齐大军南征北讨,才逐渐适应各地不同的气候。不然这会子这麽冷,我怎生熬得过?」
杨邦杰拍掌说道,「这就是了!我想大蜀部队一向骁勇,霍大将军最会用兵,怎会被一个小小的犛泽困住,搞得那麽久,只怕是遇上了水土不服的问题。」
「所以孟轩用西北兵员留守,抽调原先士卒的作法是正确无误。若能找到几个南方的子弟,充作领导,甚至c演水战,对将来当大有裨益。」郑以诚称起身子,要杨邦杰拿犛泽舆图过来。
杨邦杰依言将图卷展开,两人并肩坐著看图。郑以诚指著南犛地貌说道,「孟轩看这儿,连山绝壑、绵亘不断,高山之下有急湍,汇聚成流,於灵福口漫溢成雷犛湖。此处夏季雨涝四集,水深湖广,及至冬季水枯,遂成为一片沼泽,所以才被称为犛泽。」
杨邦杰点头说道,「我也看过舆图,这种地势最要不得,敌人只要用游击战术,藏匿於高山树林之间,就累得我方将士疲於奔波。霍大将军来信,他已找到当地土著做为向导,又徵募当地百姓为先锋,这才将稍能突破困局。只是对於南犛气候水文,却未曾像你这样说得通透。」
郑以诚冷笑,指著南周故地说道,「大周与南犛接壤,自然熟悉。坦白说,大周西面也是这类地势,若是当年朝廷能迁都,退守西南,我大周怎会落败得如此迅速?只是大臣们争相投降,唯恐在西魏捞不到新职,谁还想坚守?」
「又勾起你伤心事了。」杨邦杰转头直视郑以诚,深怕他想起故国会有什麽情绪。
郑以诚强笑道,「不妨事的,倒是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杨邦杰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是说不出口,只得搂著他说道,「子信……过去之事,过去就好,你千万别放心上……」
「孟轩……能遇上你,已是我三生有幸了……」郑以诚将头埋在对方怀里,声音细得让杨邦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两人沉默地相拥著,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麽,就听谭越的声音又在营帐外头响起,「将军,方便回事吗?」
「什麽事?进来吧!」杨邦杰听到是谭越,也懒得起身,依旧坐在郑以诚身边,只是帮他拉妥衣襟。
谭越走到两人面前行礼,又问,「先生身子可大好了?」
郑以诚笑道,「不碍事的,你们议你们的。」
谭越也不多让,递上文书直接说了,「方才归德将军传来消息,说是七日之後将会随定远将军一同前来,一来是交接驻防,二来是想和将军叙叙。」
「知道了,你找个人去置办一下。」杨邦杰又问,「他们都要来交接驻防了,现在士兵募得几成?」
谭越抱拳说道,「启禀将军,目前不及三成。原本的百姓大多逃荒去了,小将派人按著户口抽丁,倒有一半是空的。目前在李将军底下屯田的百姓倒是人数不少,可是当初并没有说要对他们抽丁,若是贸然徵集,怕又会把流民吓跑。」
郑以诚在旁听著,忍不住c话,「你傻子呢!那群流民不正是逃荒的百姓,当初也列了户口,找几个识字的核对一下,若有重叠的就从中抽丁。若七户一丁仍不足额,就改五户一丁。」
杨邦杰也道,「就是先生说的这理,你快点办好,我还想练几个月的兵,才往南方带,不要拖延到了。」
谭越答礼後去了,果然徵集速度增快不少。杨邦杰见到日益增多的兵马,心头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24)前尘梦醒时-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二十四)前尘梦醒时
七日之後,王澧与程牧恭果然带著几个亲兵,来到平天关。杨邦杰身著深绯色虎纹战袍、黄金革带,蹬著乌皮六合长靴,腰悬奔云宝剑,领著底下一干将领盛装相迎。
王澧一身新制的紫色绣豹纹战袍、腰间金质玉带,跨下毛色金黄、四蹄雪白的汗血宝马,更衬得他j神奕奕、神采飞扬。程牧恭身著浅绯色战袍跟随在後,却显出心不在焉的样子。
杨邦杰与王澧两人见面,自然是热络异常,杨邦杰拍著王澧的肩笑说,「我还道你这小子做什麽也不先说一声,非得把我弄走不可,原来是打算自己坐大,嫌我碍眼。」
王澧也笑道,「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明明恨不得飞到霍大将军跟前抱人家大腿,却对我这恩人说这种话。」
「酒宴已经置办好了,就请你这个大恩人上座。程将军也请上座。」杨邦杰招呼著,就看程牧恭东张西望,像是在找寻什麽。程牧恭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杨邦杰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却看到郑以诚正转过身子,快步离开。
杨邦杰心知这两人一定有什麽纠葛,还无暇细想,就听程牧恭在旁客套,「壮武将军太过客气了,小将还是坐下首,两位将军坐一起,也好叙旧。」
「这是哪里的话,远来是客,程将军请上座。」
因让王澧与程牧恭在东向坐了,又请令狐图、郑以诚南向坐妥,这才拉著谭越同席北向,而让李淳、张固等在西向作陪。虽然佳肴上呈,舞乐大奏,但是杨邦杰却只盯著程牧恭动态,就看他不时往郑以诚处窥视。郑以诚故作镇定,拉著令狐图说话,但杨邦杰和他相处了一年,自然从他的举止中,看出郑以诚实是有几分在意。
此时一队歌妓正演出《胡旋舞》,舞得是「回裙转袖若飞雪,左延右延生旋风」,众人如痴如醉。杨邦杰趁机著谭越说道,「等会儿要是我逃席,你就找话帮我掩著。」
「我就想怎麽非得要拉著我作陪,原来是要逃席。」谭越颔首笑道,「将军就放心去吧!今天这宴会可有意思,大家的眼睛都在乱瞟,没几个人正经看舞乐的。」
「你这小子又看出什麽?」
谭越暗暗指著对面,「我怎麽会看出什麽,只是看到席上少了几个。」
杨邦杰闻言,猛地抬头一看,赫然惊觉程牧恭与郑以诚已不见踪影,他连忙m出帐外,凭著直觉往人烟稀少的暗处寻去。寻了一阵子,果然看到疑似程牧恭与郑以诚的身影,站在暗地里说话。
程牧恭像是想拉住郑以诚,却被对方甩得远远,他只得追上说道,「小星,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听归德将军说,壮武将军帐下多了个美人谋士,还是从我们那儿过去的,我就在想是不是你。」
郑以诚冷冷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杨邦杰听程牧恭唤郑以诚小星,一股热血就往脑门上冲,什麽都无法思考。他很清楚郑以诚的过去,但是亲眼目睹郑以诚与和他有过体肤之亲的男人交谈时,他确实有一股冲动,想用尽一切力量,抹煞郑以诚那一段历史,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即便他是他的同袍。
「小星,别这样,你难道就不会想我吗?听说你被送走,我可是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程牧恭一个箭步,轻轻巧巧将郑以诚搂进怀中。
杨邦杰按下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还没动作,就听一个清脆的巴掌响起,郑以诚厉声说道,「将军请放尊重,小星已是罗敷有夫,过去种种,何必重提。」
程牧恭果然松手,一手捂著脸,说得十分酸涩,「你不是不想从属他人,这才不肯留我身边吗?而今是怎麽了,见他位高就投怀送抱了?」
「原来你是这麽看我!」郑以诚冷冷回他,「将军,你虽爱我,可有把我当做一个『人』看待?侍寝之後,你明明可留我,但你仍让教习领我回去接客,是谁不留谁了?」
程牧恭愣了一下,才回应道,「那是规定,我怎好违背……」
郑以诚冷笑,声音高了几度,「若说是规定,那麽明威将军嚷著要双飞的时候,你怎就不会拒绝?可有军法规定这条?」
杨邦杰听著,心揪了起来,不想郑以诚竟被如此要求,他那高傲心x是怎样忍下这番折辱的?而眼前这男人竟回答道,「他品秩高我数级,我又怎敢拒绝。」
郑以诚那双秋水如利剑般扫过,声音凛冽甚於严冬暴雪,绷著脸说道,「你明知虎贲中郎将x癖,竟荐我陪宿。你可知那一夜绳索勒得直要我x命,十几个人轮我一人,还用药,搞得我好几日无法下榻。这就是你遇上长官时,对我的维护。」
杨邦杰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作何思考。他怎会忍心让郑以诚受到如此对待?杨邦杰顿时有了亲手砍杀了眼前这男人的冲动。可是怒急攻心,四肢反倒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而仅存的理智也下意识地阻止著他的动作。
程牧恭的声音也带了点伤怀,他伸手拉著郑以诚,旋即被甩开,「我怎知会发生那种事,原想那些只是士卒不满,这才有的传闻。你被送回来的时候,我也懊悔万分。」
郑以诚不怒反笑,笑声乾涩万分,「懊恼?那时你们怎麽说的?虎贲中郎将说:『不过就是营妓,有什麽好气恼的?我是看他x子硬,这才特意著人调教。改天你看他撅起屁股,哀求男人cào他时的浪荡模样,那才爽呢!』你只当我睡著了,还唯唯称是,我听在耳里,只觉心寒!」
杨邦杰已经听不下去,他想出面阻止他们的交谈,却不知郑以诚愿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这段过往;他想转身离去,又恐程牧恭会对郑以诚做出什麽。正自犹豫,他便敏锐地觉查到,郑以诚轻轻扫过自己的视线。
程牧恭似无所觉,言语愈发激动地说道,「小星,除了那几次我无法拒绝的事,我何时对你不好了?你要看书,我托人帮你找来;你缺衣衫,我令匠人帮你赶制;那次受伤,我不也在你榻前守了好几日。」
「我要的g本不是那些,但凡『尊重』二字而已,今天同你出来说话,不是为了叙旧,只是要你死心。」郑以诚说完,转身便朝著杨邦杰方向走去。
杨邦杰尴尬地迎向前,郑以诚倒是主动拉起他的手说道,「孟轩走吧,什麽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了。」杨邦杰也不瞒他,只是觑眼偷看程牧恭,而对方早就不知去向了。
「本想瞒你的,不想全被你听去了。」郑以诚拉著他走向另一头,另寻隐蔽处说话。
杨邦杰由著他引领,叹息说道,「我如事前知晓,就不会拉著你出席……」
郑以诚蓦地停步,捂住杨邦杰的唇说道,「别这样,我就是怕你知晓以後,刻意做些什麽。我都快忘却了,你若执著於旧事,我倒不知怎生面对。」
「子信不恨?若是我,定当怀恨在心,非杀之而後快。」
「要说不恨那是骗人,只是当我决意隐忍苟活後,一人同千人又有何分别。」
郑以诚说得越是轻描淡写,杨邦杰心头越堵得难过,他手按在郑以诚x口说道,「这难道不是在心上落下了病,才躺了好几日?」
「那倒不是……」郑以诚的话只到了一半,声音就像硬生生被捏断了般。
杨邦杰心雪里亮,知道他意虽绝但犹未能忘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血气冲脑,揪著郑以诚风风火火地就往帐内走。
杨郑之事大家虽是知道,但两人平日在公众之前庄重自衿,鲜少暧昧,众人见他们竟毫不避讳地牵著手进来,都吓了一跳。谭越看杨邦杰一脸凝重,哪还用多言,立即和李淳、张固等凑到一块,空出席位让杨邦杰领著郑以诚一同落坐。令狐图见了,招手要谭越在身边坐下,静看两人动作。
王澧见杨邦杰气色不善,有意闹他道,「我道席上怎会这麽冷清,原来是主人翁领著主人婆,相约逃席去了,定要罚酒一杯。」
「什麽主人婆,亏你杜撰得出来!」杨邦杰听得差点喷了满桌的茶。
王澧又看郑以诚气色,也是绷著一张脸,那手还和杨邦杰揪著,又笑杨邦杰,「不然这张脸是怎麽一回事?莫非是嫌我们占了你的帐子,让你的良宵虚度?」
「好了、好了!我认罚,省得狗嘴里总爱吐一些有的没的。」杨邦杰端起酒杯乾了。
王澧见他乾了,还不依不饶,指著郑以诚说道,「孟轩,你别以为这样就混得过去,另一位逃席的呢?」
「将军都这麽说了,以诚只好领罚。」
郑以诚说著,拿起酒杯也要乾杯,就听程牧恭笑道,「且慢!素闻公子在乐营时素有美名,是否可为我等演奏一曲?」乐营即是营妓统筹、教习之所。此言一出,营帐中顿时没了声响,都知道程牧恭有意戳郑以诚往日疮疤。
☆、(25)客心洗流水 - 第一部完(限)
(二十五)客心洗流水
程牧恭笑道,「且慢!素闻公子在乐营时素有美名,是否可为我等演奏一曲?」众人顿时没了声响,都知道程牧恭有意戳郑以诚往日疮疤。王澧怕杨邦杰当席发作,一直拿眼神制止著他。
杨邦杰确实噎不下这口气,按著剑就要起身,郑以诚偏偏抢在他之前,按住他的手低声说道,「忍著!」
只见郑以诚面不改色,长揖说道,「乐营之箫管歌舞,以诚不曾学习。倒是家父曾延师教授琴曲,倘若将军不嫌沉闷,以诚弹奏一二无妨。」
杨邦杰听此回答,松了口气,连忙要人取七弦琴过来。郑以诚接过琴来,架在案上,抹挑数下,弹了几个泛音调弦,这才开始演奏。
只听沉郁缓涩之音从琴中渐起,声情低迷徬徨,多用按猱指法,抑闷哀绝。间杂几许楚调汉音,时而高昂如战火动盪、亲人悲离,一阵泛音腾起,将断不断之际,琴音竟如女子幽怨叹息。
几个用心倾听的,虽不甚懂,却被引动得静默无语,椎心垂泪。还有更多不解音律的,听这琴声只觉得气闷异常,但见张固哈欠连连、李淳直接低头睡著了,旁边侍立的士兵,更是睡得东倒西歪,就连程牧恭都不住地点头。
一曲终了,就听令狐图长声叹息,「此琴声也太悲!《胡笳十八拍》乃流离哀戚悲愤之音,蔡文姬思乡离子之凄楚与怨怼,子信兄何必以此自况?直此良宵,不如奏《良宵引》一曲,共咏风月才是!」
郑以诚拱手答道,「《良宵引》婉转风雅,曲风恬静,适合三五好友浅斟玩月。若要欢快曲调,不如让以诚再奏一曲《酒狂》。」
郑以诚再度弹琴,琴音果然转为轻脱潇洒,时而狂颠、时而悠然,起伏变化,如嗜酒忘形之醉态。谭越暗暗问令狐图道,「方才先生说的是什麽意思?」
令狐图也知道这群武人不谙音韵,只得压低音量说解,「这曲子为阮籍所作。阮步兵叹世道不行,所以放浪形骸於外,借酒佯狂。其实他是个『x中怀汤火』的人,虽然酣饮为常,却始终无比清醒。子信兄弹这一曲,亦有几分抒怀的意味。」
谭越问毕,只是听琴不语,琴声至激昂处,他彷佛真见一书生执著酒壶痛饮,醉语慷慨,末了扬袖大笑而去。《酒狂》到底比《胡笳十八拍》易懂,曲又轻脱,奏罢果然欢声雷动。
王澧看这几人先後逃席,回帐时又是那等脸色。在程牧恭发言之际,他就猜著背後的原因,怕再闹出事端,捧著酒杯笑道,「人家说乐音乃心境之映现,郑先生这两首曲子,先是让大家难过万分,再来是令我们m不著头绪。必定是和孟轩一样的心思,恼我们扰乱了春宵,大家还是别留著惹人嫌弃,搂著美人回帐睡觉要紧。」
众人也怕再闹出事来,都笑道,「果然是这麽一回事。」因嚷著要美人,杨邦杰只得让底下带来几个绝色,大家见到美人儿,j神马上就回复了。王澧先挑了一个抱在膝上,亲嘴搂腰,一手探入衣襟揉搓著,搅得那女子娇喘连连。其馀将领也各自挑人,左拥右抱,一时间春色盈帐,又巡了几趟酒,便回帐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