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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他们擦肩而过,听他们在身后议论:“肯定是个德国人。”
“瘸腿的德国佬。”
“他来这里做什么?”
“该死!”
“吉格尔!”
叫吉格尔的少年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正要向男人掷去,被一旁的小伙伴拦了下来。
男人背脊一紧,仿佛感知到了身后险些要发生的事情。
匆匆的一瞥,男人便注意到了那个少年的长相,黑发黑眼,以及高挺的鼻梁。
是个犹太少年。
十多年过去了,他应该并没有经历过那一切,但仇恨的种子,还是被埋下了。
还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稍作停顿,男人握紧手杖,继续前行。
达到坡顶,男孩看男人戴上了手里的呢子帽,他将帽檐压得很低,然后扶住崖旁的栏杆,缓缓走下。
昨日傍晚,小镇下了场雨,不急不缓,绵绵了一整夜。直到现在,泥地里都是湿漉漉的。
叫玛姬的小姑娘走出房屋,她将雨衣从单车上掀下,用抹布拭擦车身上的水珠。
捏捏座垫,挤压出了一些水,想了想,玛姬将单车拽到墙根。在那里,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下,应该很快就能干了。
做完这些,玛姬走到水槽旁清洗双手,也就是在时,她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个人独坐在长形的石椅上,手旁躺放着一柄漆黑的手杖,他低着头,认真揉抚自己的左腿。
战争结束后,从战场上回来的男人们或多或少都负了伤。包括玛姬的父亲,他的右胸肩上中过弹伤,平常还好,但只要一拿东西手便会颤抖。对于治疗,父亲也不积极,十几年了一直都那副模样。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他看起来……好像需要一些帮助。
厨房的窗户敞开着,玛姬走过去,手伸进窗户拿出一个瓷杯,接满,踩着泥草走近。
“先生。”
男人抬起了头。
“喝杯水吧。”
“……谢谢。”许久,男人才想起道谢。
“你的腿……还好吗?”
玛姬看向他的腿部。
“比想象中的要远,走了太多的路。”
男人微笑着回答,长时间的步行,大腿连接着脚踝隐隐作痛。
“你要去哪里呢?”
这时,男人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迷路了吗?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人。”
“嗯,不是的。”
“我可以为你指路呀。”
“你是这里的居民吗?”男人看向小姑娘。
“是啊。”
玛姬坐在了他的身旁。
“这里……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又是想象中?”玛姬笑得有些调皮。
“很美,就像梵高的画。”
“唔。”
玛姬不禁环视一番她居住多年,早已习惯了的环境。
他亦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平坦的草地上,坐落着一排又一排长方形的房屋,屋檐的曲度,门窗的大小,丝毫没有改变。
如今爬山虎爬满了灰白的墙,斑驳的青绿遮掩住了疮痍的旧痕。昔时空旷的砂石场地,蔓长出葱茏的植被,鹅卵石铺垫其间,连接了每一户人家。
本以为,这里会被荒弃,留下废墟般骇人的景象。也本以为,当再次触及这些旧景,他会想起那一个个饥瘦的人,一副又一副受难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