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有个名字正巧在列。
“艾德里安冯西克特”。
他终于寻找到他,但这时间,还是太晚了。
1957年,春。
银灰色的轿车,匀速行驶在成排的梧桐林间。
这是一条偏僻的道路,偶尔,前方才会出现那么一个打照面的车辆。
私家车、小皮卡……或是人力马车,司机把稳方向盘,稍稍转右,再与它们擦身而过。
“嗨,亚伯拉罕!”
半敞开的车窗外,坐在马车前端的男人,他单手拉住缰绳,朝轿车挥动鞭子。
“星期六记得来我家,我老婆做了苹果派!”
两车交会的速度很快,马蹄和发动机声几乎盖过他的声音。他笑着向老友搭话,顺势瞄了一眼轿车的后座。
在那里,坐着一位带帽的先生,他轻抿嘴,视线越过弧形的帽檐,投向正前方。
似乎感知到男人的目光,透蓝的眸子动了动,瞥向了他所在的方位。
“卡尔!”
一个缓刹,轿车停了下来,司机扯偏安全带,半个身子探出了车窗。
他吃力地看向后方,喊问道:“你说什么?!”
已驶远好长一段距离,卡尔仍在热烈地挥动马鞭,他高声回应了些什么,可根本听不清楚。
“他邀请你周六去他家做客,他的夫人准备了苹果派。”
平和的语调,略带生涩的法语。后座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抱歉,先生。”
他仍在载客、工作中,这样的举动未过于失礼。
司机坐正,重新点火。
轿车很快再次驶动起来,婆娑的梧桐树影,一次又一次斜打上车身,又一次次掠过男人的面庞。
通过后视镜,司机不经意观察着。
男人将头埋得很低,并不宽的帽檐遮去近半张脸。他久久地保持一个姿势,不知是在思考,还是闭目歇息。
车轻微地颠簸,男人这时有了反应,他偏过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照出他烟霭般的影子,与沿道的景致融成一体。
这正是麦子熟成的季节,成片成片的麦田,在阳光底下熠耀、微摇。
男人出神地凝望,眼前的画面渐渐发生了改变。那是十几年前的隆冬之际,卧在碎雪下青色的麦芽仍在沉睡,漫天的红火与遮日的浓烟从西北方卷来,将它们一寸寸啃噬、烧灼。激迸而出的星火,就像一簇簇烟花,散在泛白的空幕中,再迅速地消落……
大火过后,迅速降了场雨,浇熄了火势。他撑着把伞走近,眺看去,暴露在外的土地上满是狰狞的瘢痕,一片荒芜……
“您去特里盖司,是走访亲友吗?”
恍然回神。
“如果你想参观,应该去‘纳茨韦勒’。”
“纳茨韦勒……”
男人低声复念一遍,多少年了,没再提起那个地名,但是往事远未被尘埋。
“只有那里被保留了下来,几年前建成了纪念馆,纳茨韦勒纳粹集中营和灭绝营纪念馆。”
司机看向后视镜,男人一如既往地沉缄。
“周边除了纳茨韦勒,其余的劳动营、集中营都被改建成了民宅,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了。”
“是吗。”
轿车停靠在了石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