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的竹管,一头浸在水碗里,还咕噜咕噜冒着细细的气泡。
另一头,竟然直接插在李贤心口上头,只怕再往下一分,就要取了沛王性命。
众人震惊片刻,一时竟说不出话,直勾勾的眼神从李贤痛苦呻吟的嘴角挪到张起仁波澜不惊的脸上,等着他亲口给个交代。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郑筠年纪大了,站不得一刻,早拣了张老梨花木的椅子坐着。
虽然坐着,气势却压了周遭所有学生一头。他面色冷肃,不怒自威,坐在那里,就是一座逾越不过的泰山。
重压之下,也唯有张起仁还面色如旧:“这是这个小生徒吴议出的主意,也是学生应允监督下才行的事,若郑公要责难,只得我这个做老师的一力承担。”
郑筠一眼便瞧出这法子险中求生,非常人能想得出来,若是张起仁的手笔,倒也没什么稀奇,可出主意的竟然是个才入官学的生徒,就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了。
他心中一番激赏,面上却依旧肃然:“承担?沛王殿下千金之躯,岂是你一介太医承担得起!若是殿下转好,念你救人心切,我倒还可以替你在太常丞那里求个情。若是殿下不好,十个你也担不起这个罪!”
既然张起仁敢铤而走险,肯定是有几分把握在身上的,这话明面上是严词训斥,实际却是放了他一马,不追究他这个先斩后奏的罪名。
到底是他栽培了半辈子的学生,哪里真舍得下狠手打压,只不过当着诸人的面,总得给个教训,才堵得上悠悠众口。
“至于你……”郑筠目光下沉,冷冷瞧向吴议,“老夫见你年纪轻轻,胆子倒是胜过你的老师们了。”
吴议忙跪下谢罪:“是学生狂妄了,请博士恕罪。”
郑筠把师徒两个训斥一番,才缓和下脸色,吩咐陈继文:“去瞧瞧沛王殿下怎么样了。”
陈继文就等着这句话,忙不迭走到李贤床旁,拈起他的手腕,垂下眼眸,安静地诊脉。
半响,脸色才转出喜色:“沛王殿下脉象复力,气闭已解,想来不出三五日,就能转醒过来了!”
此言一出,堂下诸人无不瞠目结舌,那几位应诏赶来的外科圣手彼此目目相觑地对视一眼,既佩服,又暗自不忿。
太医署自有太医署的规矩,内科太医做了外科的事,就是坏了人家的脸面。
可真要把事情推到外科一干人头上,他们也未必承担得起,张起仁如此大胆行事,必然是有人在后撑腰的。
更何况眼下郑筠老人家坐镇此处,谁也不敢发作。几位博士面上都只做欣慰宽松状,心里各有各的滋味。
“既然如此,以后你和陈博士一起医治沛王殿下吧。”郑筠见诸人都不敢吭声,才拍案决断,“东宫的事情,有孙博士先料理着,你不必分奔两头。你就安安心心,照看沛王吧。”
李贤重病之中禁不起热闹,远远地挪到了最西边的别苑里,唯有数株嶙峋神的梅树傲立院中,连带穿庭而过的风也飒飒的寂寞。
时常来往的也就张起仁、陈继文两班人,其中又以吴议最被重用,几乎日日夜夜住在别苑里头。
这里人气稀薄,王妈妈却不以为寥落,乐观地与吴议数道着未来:“等梅花开了,殿下的病也可大好了他最爱吃老身酿的梅花酒,等闲下来,老身为你们师徒也酿几坛子。”
吴议不由笑道:“我代张太医先谢过您了。”
两个人正清点过药材,忽然听见窗外簌簌一阵枝叶折落的声音,王妈妈耳力极佳,对吴议略一摇头:“老身先出去看看。”
说罢将药篮子搁在一旁,悄悄地猫着老腰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