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落,对方便不及待地追问道:“师父,你从来都没同我说过你的过往,你的爹娘身在何方,你的师父又是哪位高人,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
卢正秋沉默了片刻,答道:“我的爹娘是谁,连我也不清楚,我的师父只不过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如今早就不知身在何方。”
卢冬青先是一怔,随即又问:“可师父你的武艺如此湛,你的授业恩师又怎会是无名之辈?”
卢正秋轻笑道:“哪里算得上湛,只是你见识得还少罢了。”
卢冬青摇头道:“我不信,若是不算湛,我怎么连一根手指也碰不到?”
卢正秋又笑了:“拿自己当标杆,你这是不给为师台阶下啊。”
卢冬青没有回答,隔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低声道,“若是师父当真不愿提起,我就不问了。”
卢正秋倒怔住了,眯起眼睛望着他。
他不仅聪慧,而且天生懂得体恤,因为经历过至深的痛苦,所以明白过往有多沉重。宁可折磨自己,也不愿让亲近的人受苦。
卢正秋看在眼里,又怎会不明白。
窗外,夜幕渐渐降临,客栈里的灯烛是陈旧货,火光黯淡,房间像是蒙在一层薄纱里似的。
两个近在咫尺的人,也像是隔在一层薄纱之外,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卢冬青的心头微颤,目光不自主地飘向行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师父,我有好东西给你。”
他在行囊里翻找一阵,找出一只纸包,从中取出指甲大小的一小块,递到师父手上。
卢正秋面露诧色,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瞧着手心小小的结晶。
是一颗桃花糖。
“这是哪儿来的?”他问。
“昨日路过平江时,在市集上买的。”卢冬青回答。
他试图回忆:“我们在平江不过停留了一小会儿。”
“买上一包糖果的时间总是有的。”
“我已许多年没在市集上见过这种糖果了。”
“平江的市集那么大,总能寻到的。”
卢正秋澄清了心中的疑问,这才将视线从徒弟身上移开,转而瞧向手心的糖果。
五片半透明的结晶,正中裹着一只小小的花瓣,在烛火的笼罩中变得朦朦胧胧,轮廓忽明忽暗,不甚清晰,内里的气泡和斑纹也瞧不见了,显得晶莹剔透,浑然一体。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幅画面,他想象着冬青串遍街巷,在市集的角落里找到一家卖桃花糖的小贩,和一群馋嘴的小孩子挤成堆,伸长手臂,递上铜钱,将好容易买来的糖果悉心放进纸包,嘴角洋溢出笑意……
这明明只是他的想象,他却仿佛看得见冬青脸上的神色,看得见被蓬勃的喜忧所牵动的,一颗年轻稚嫩、充满热忱的心。
他的心也跟着颤动,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动一根旧弦,却奏出了全然陌生的响动。
他被那响动撩拨着,心中漾开一阵涟漪,可涟漪的形貌却像是灯烛下的糖果,朦胧不清,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楚缘由。
他想得出了神,直到冬青提醒道:“师父不吃么,莫非今天的药不苦?”
“吃,吃,”他将桃花糖放在舌头上,细细品咂,发出满意的舒气声。闲下的手没处搁,索性落在冬青的头顶,口中柔声道:“看来你果真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