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的奸巧,又很坦然,坦然得叫人无法心生厌恶。
安掬乐扶了扶额。「你哪儿听来这个?」
杜言陌:「我估狗。」
安掬乐:「……」
万恶估狗,教坏囝仔大小!
杜言陌从口袋掏出手机。「你号码多少?」
安掬乐瞟他一眼,随口报了一个数字。
杜言陌拨出去,按下扩音键。「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後再拨,谢谢。」
安掬乐:「……」果然没这麽好唬弄。
少年盯著他。
安掬乐盯回去,这一步太关键了,踏错就完了。
他虽讨厌黑道,不过若能在龙虎刺青上留下爪痕,应该颇性感的,问题监狱里要剃平头,他头型不好看,万幸当兵时候做的是替代役,他生来就是要漂亮,不漂亮毋宁死!
杜言陌很有耐性,没催促,等他一个人在脑里上演各番剧场。有种你看我我看你谁先笑就输的幼稚游戏,少年肯定杀遍天下无敌手……有些人,他光用眼神就能震慑住你,除非他放弃,否则你只能被牢固钉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而拥有这般眼力的人,通常都有异於常人的坚定意志。
安掬乐甚至怀疑,留下证件夹,是不是少年的一种手段?
大抵今天他没送上门,少年也会想办法找到他的。
……再深思下去,他简直要被害妄想了。
安掬乐吐了口气,烦躁地耙了耙头。啊啊,算了。
他一把抢过少年手机,自暴自弃,在里头键入自己的号码,拨打出去。
ladygaga的〈lovegame〉在两人之间响起:让我们来玩爱情游戏,来玩爱情游戏。你想要爱,还是要名?想不想玩把游戏?玩一把爱情游戏……
他菊花爷,字典里没有玩不起。
只有玩到你不起。
他掏出手机,掐断铃声,把对方的旧型手机一把摁在杜言陌胸前,居下望高狠狠道:「你要玩,我奉陪。这段期间,你自己想清楚,满十六前,别烦我。」
讲完,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手机响起,他翻手一瞧,陌生的号码,安掬乐不用猜都知是谁。
他心里靠了一声,接起。「冲啥?」
杜言陌口气很平,在电话里更平。「我可以发简讯给你吗?」
简讯……在这个智慧型手机过度普及的时代,他想到少年老旧的智障型手机,能当武器摔不烂的那种。
安掬乐脚步没慢下,自肺腔吁出口气。「可以,但我不一定会回。」
杜言陌:「没关系。」
简简单单平平静静的三个字,安掬乐顿下脚步,隐隐听出不同况味来。
没关系,只要有人愿意听我说,就没关系。
安掬乐嘴里微苦,转头,看见少年稍微缩小的身影,始终站在那里。
一阵微风拂过,伴随冬日凉意,树叶骚动的声音响荡耳畔,好似也把他的心绪给骚乱了。
心底滋味难以言喻,刚被握住的左手腕传来微微刺痛,戳著脆弱神经,脸颊被风吹得冷了,安掬乐「啧」一声,挂断电话,点菸抽了好几口,直到嘴里苦味淡去,这一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11.人生有暧昧,多一味
接下来一个月,安掬乐照旧忙碌。
每个月五号是《flawless》的出刊日,截稿日不等人,专等牛鬼蛇神,看在鬼门关前,能否赶得上交件。
尤其出刊前两周,大家都绑在名为「死线」的输送带上,尽头是主编及老板手里的刀,谁没赶上,「喀嚓」一声,花花世界,从此再会。
所有人都在修罗,从文编美编到端茶小妹及扫地欧巴桑,女的不再光鲜亮丽、男的不再人模人样,艺文界风光表面背後,沧桑又阿桑,有人高分贝哀嚎尖叫:「这是哪个王八蛋送来的东西?我要的是艺术风!不是民俗风!」
冉撷羽怒愤挥舞手里的宝石手环,恨不得扔到不在现场的品牌行销脸上,一旁负责美妆的任婕宜踩着蓝白拖,啪答啪答走过,如幽魂般提醒:「撷羽你小心一点,先看一下吊牌。」
「十六万?!靠!去抢劫啦!」
编辑部里,这样那样的崩溃声此起彼落,谁都没耐性装纤细。
安掬乐戴一副黑色粗框眼镜,身上白t是洗到最烂那一件,上头咖啡印渍,深深浅浅,自成一家,恍若一帧泼墨山水。
他窝在座位前,和编排软体搏感情,开会通过的企划书删删改改,搁在桌角,冉撷羽把她的手环当烫手山芋,扔给处理金色主题的编辑,该编问安掬乐:「这搁不搁得进去……」
安掬乐扯嘴,打开档案,满满当当一片金,闪得人眼花。「你说呢?」
「c牌行销得罪不起……」人家把东西送来,他们就得想办法上,身为时尚编辑,有时比种猪还没得挑。
「eric是吧?算了,他屁眼松,估计吞这手环也没问题,我就当对他致敬。」安掬乐嘴巴贱完,爽了,示意编辑拿去拍。他挪版面,美编就是为了美要不停鞭、不停变,他捞杯子,喝了口冷掉咖啡,滋味酸败,吐回杯子里。「恶~~」
「干,安掬乐,你这是供谁?!」冉撷羽要泡咖啡,找不到杯子,果不其然看到在安掬乐桌边,高矮不一、色样不同的堆了一排。
安掬乐不知喝到几天前的,只得一个杯子一个杯子摸过去,总算摸到一杯温的,拿来漱口。「供a神。」
冉撷羽:「adobe?」
他随口。「av。」
「……」冉撷羽:「等干完这票,我送你一套珍藏版。」
「奶小点,我这月每天乔她奶,快吐了。」他指着封面那位当红明星,传说有g奶,然而……传说毕竟是传说。
「不如给你两个男的,省得你还辛苦脑补。」
安掬乐:「冉大神,我改供你了!!!!!」
「去你的!」冉撷羽比了根中指,叫来小妹,一同把他桌上杯子全走了。
只留一杯他刚喝过的。
不知过多久,安掬乐想喝,却发现凉了,只得咂嘴,走到茶水间,门被锁住,上头贴了一张a4纸。「钥匙找冉撷羽拿,安掬乐记得带杯子!否则诅咒你唧唧烂菊花残!」用鲜红色麦克笔豪迈写成。
靠!来这招。为何最近每个人都在诅咒他唧唧烂掉菊花残败,莫非他先前真的太盛放?
他回到位置上,懒得再起身,索性把冷掉的咖啡一口喝完。又酸又涩,某方面来讲很刺激醒脑,他以前办了一张器官捐赠卡,办後自亏:「我的内脏,肯定黑光了。」
浓腻的,抹不开的黑。
所以,他是菊花黑。
深夜十一点,总算进版,大事底定。
女的妆糊了,活像视觉系;男的胡渍点点,走彪悍路线。安掬乐本身体毛少,外加定时清理,到後来倒是越来越不长,他打算嫩一辈子,嫩到五十岁时,还能啃得动青春少男……前提是,对方得先满十八。
他拿过手机,走到休息区。
大部分人这时都回家了,然而他见到冉撷羽,很意外。「怎没回去?」
冉撷羽「」了一声。「心烦。」
安掬乐:「哈。」
冉撷羽气管不好,怕菸味,安掬乐躲远点,靠窗点菸。
他边滑手机,边随口问:「烦啥?」
冉撷羽:「被年纪小的缠上了。」
「噗!」安掬乐被菸呛到。「咳咳咳咳咳!」
冉撷羽蹙眉。「你干麽那眼神?这次可不是我主动的。」冉撷羽花蝴蝶名声响亮,她跟安掬乐,一母一公,手牵手,号称能放无双,干掉天下所有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人。
安掬乐:唉!傻啊,我这是心有戚戚焉,懂不懂?
但自己的情况,实在不好解释,就算大夥都知他搞基,搞上青春少男的鸡,绝对另当别论,要抓去关的!
安掬乐只得回歧途遇同伴的眼神,专心滑自己的手机。
滑啊滑,一般他第一个肯定看fb和line,可这一个月,却养成另一习惯,就是一解锁,立即点下过去他碰都不碰的简讯──之前他甚至没把这图示,搁在第一页上。
一排简讯,除却广告、信用卡公司,几乎都是同一个人。
他闲得慌,索性一封一封,从头开始看。
第一封传於他们交易达成後当晚,内容简洁:「谢谢你,东西没少。」
他真检查了?安掬乐很怀疑。「有张发票,中了两百万,我拿走了。」
对方:「哦,那肯定过期了,我一年前搁的。」
一年前的发票,好歹清掉啊……
这人实在不好玩,安掬乐彻底没兴致了,索性跑去玩自己线上游戏的人妖号,他的简讯声是一次喝醉录好玩的,清亮男声如猫一般yínyín低吟:「嗯啊~进、进来了……」但这一分钟进来五六次,实在太夸张,不怕唧唧痿?
安掬乐忍无可忍,捉起一瞧,想把简讯删了号码黑了,不料看到最新那封,内容写着:「你左边脸颊,有枚小小酒窝。」
「……」中二,好~~中二。安掬乐不觉按了按,他确实有个酒窝,那是身上少数他不大喜欢的一部分,感觉太稚气,显天真,所以笑时习惯故意浅一点,不知该否称赞少年观察力惊人……
过三分钟,又进来。「很漂亮。」
安掬乐哭笑不得,这三字有需要耗到三分钟?
他没回头看,把少年的简讯连同先前积累的广告信,一并删除,回信表示:「谢了,另,一天最多只能传三封。」
少年回讯:「五封可以吗?」
安掬乐:「不行。」
「哦。」
「这样也算一封。」
「今天不算,我刚已经传很多了。」
安掬乐翻翻白眼,把手机调到静音,跑去洗澡,不管了。
洗好出来,只到一封最新的:「月亮很美,晚安。」
看来不打算再传了,安掬乐松口气,决定再度清理,手指停在「月亮很美」那封上,他心念一动,走至窗口,抬眼一瞅,这天邻近月盈,月色晶润饱满,十分亮眼,那光芒在黑暗里,彷佛真能带给人温暖。但愿人长久……安掬乐看了一会,想了想,给少年回了一封讯:「晚安。」
之後,杜言陌当真循规守矩,一天三封,不多也不少。
感谢天气,给我们话题──不知何人所讲,简直真理。
「早安,天气很好。」、「午安,下雨了。」、「晚安,天气冷,注意保暖。」
诸如此类,一封三块钱的简讯,他像不要钱似的发。
每天累积,至少也快百封,安掬乐删了一些,揣想现在国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