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乐这种──他发誓,他已尽量低调,没穿五颜六色,长版外套里加垂坠针织薄外套,上身一件七分衫搭配v领白t,合身的蓝色牛仔裤,一双黑色allstar。
他连头发都不敢抓,简单整理几下,可惜一身时尚气场掩不住啊掩不住,台上老师停下讲解,疑惑地睐向这儿,学生同样察觉不对,瞧了过来──
「喀啷」一声,在发现安掬乐瞬间,杜言陌扶桌,站了起来。他动作很大,导致木椅倒地,把全班同学目光引去,年轻教师:「杜言陌,你家长?」
他脸上表情没啥变化,可最少行动看来,他很……惊诧。
废话,姘头都找到学校来了。
安掬乐摸摸鼻子,立马走开,躲到角落,靠墙等待。
钟声响起,四周顿时欢腾一片,欢呼声哗啦哗啦地,如同潮水,满溢校园。
安掬乐呼了口气,他站的这儿,该班有人出来,都会看到。
他最先看见那位老师抱着书本走出,用疑问的目光睐了他好几眼,安掬乐装作不知,接着是几个拿扫除工具的学生,杜言陌匆匆出现,看见安掬乐,他走上前,说了句:「等我。」
「蛤?」
他口吻沉定,理所当然,安掬乐一脸莫名其妙,还不及问等啥?怎样等?杜言陌又回教室去了。
安掬乐咂舌,只得跟上。
他站在教室外头,看见杜言陌在整理垃圾桶──那似乎是他的工作。
教室里有人在打扫,有人在玩闹,死小孩一群,满满中二气氛,唯独杜言陌,他很安静,不与人往来,默默把回桶里的保特瓶铝罐,一个一个踩扁,发现没喝完的,不顾臭味,拿去洗手台倒,丝毫不偷懒。
杜言陌有条不紊,即便有人在等,也没刻意加快步调,只是手滑了几次,他瞥向安掬乐,又低头捡拾,瓶罐却再落地……
「噗。」安掬乐莞尔,真没看出,他在紧张。
他紧张的时候,会数不好钱、抓不牢东西,偏偏面色,一点不改。
他挥挥手,示意杜言陌慢慢来。
杜言陌似懂了。他缓了口气,做好回分类,一一打包,双手一下子提了三大袋,踏出教室。
他走到安掬乐面前,身上无可避传来垃圾的臭味。
然而,安掬乐并不觉讨厌。
或许他面容太宁定,或许他方才从头到尾,皆无厌色,每个步骤都不马虎:他不嫌弃自己的工作,那旁人更没资格嫌弃。
思及他一脸正色,毫无怨尤静静做事的姿态,安掬乐心底不有点儿晃荡。
杜言陌:「我去倒垃圾。」
安掬乐:「哦。」
杜言陌:「我们一起去。」
安掬乐一噎。答应很奇怪,不答应更奇怪──他总不能一个人杵在这里吧?被当怪叔叔可麻烦了。
何况,他确实计画要跟这人谈一谈的。
於是他依言跟随,只是习惯了做自己的主人,难得被这般引领、掌控,难升起反抗心思,但又觉不必。少年身上有一股力量,理所当然拉扯他,那令他隐隐地不是滋味。
两人一前一後,走往垃圾场。
袋子里的空铝罐相互撞击,喀啷喀啷的,初冬下午的日光很淡薄,映在身上,不算暖也不会太冷。
偏偏安掬乐天生一副富贵身体,毫无抵寒能力,又爱水不怕流鼻水,穿得单薄,边走边抖,杜言陌回头,淡淡瞥了一眼,道:「你衣服太薄了,是不是品质很不好?」
安掬乐:「……」虽说品牌不等於品质,但被这样一讲,实在哭笑不得。「我帮你拿一袋吧。」
他懒得和少年解释,他们相异的价值观、生活圈。
少年看来对每一件物事都很珍惜,鞋子仍是当晚那双,如今太太阳底下一瞧,更看得出悉心保养痕迹,不若他,腻一件扔一件,满柜的衣服鞋子,偶尔心血来潮整理,都不知自己买过。
杜言陌摇头。「不用了。」说罢,他捉稳袋子,迈步往前走。
安掬乐一向觉得自己舌灿莲花,可一遇到这个……面瘫少年?一肚子的话,不论好的坏的、正的歪的,通通接不下去,他淡定程度无人能比,而且好似窝居在自己世界里,享受自我的步调。
此刻,就连走往垃圾场的路上,他都像在漫步风景区,周围不是破败陈旧的校舍,而是一片湖光山色。
一路无言。
安掬乐居然有些享受起这般难得宁静的氛围来了。
杜言陌丢了垃圾,又走到隔壁回场,一个女同学提的袋子破了,罐子喀啷啷落一地,溢出酸败气味。她快哭了,要捡又不敢捡,安掬乐在旁漠视,倒是杜言陌主动上前,将之拾起。
烂好人。
他心底给少年定了评价,那女孩松了口气,双目挪移,却不捡拾。安掬乐「哼」了声,信步上前。「你不捡?」
「呃……要。」分明说要,却无任何实际举动,安掬乐瞟了眼她漂亮手指,以及一脸委屈表情,不觉伸手,拉起杜言陌。
「走了。」
「哦。」杜言陌罐子捡了一半,听了这话,竟真不捡了,跟着安掬乐走,瞧都没瞧那女生一眼。
女孩子在後头跺脚,连声谢谢都没讲,安掬乐也知少年应该不缺这个,但多少有点儿不快。「别插手不干自己的事,人家未必感激。」
「嗯?」杜言陌迷惑地眨眨眼,随即道:「看到了,顺手而已,至於感不感激,那是她的事,我不关心。」
他口气淡漠,当真觉得做与不做都没差,不想做了、没必要了,就抽手。
安掬乐怔了怔,随即勾唇,原来不是烂好人,而是做自己,直率不虚伪。
他想,少年这一点,倒是颇令人愉快。
10.做人的道理
杜言陌走到洗手台洗手。
安掬乐没法贫嘴,嘴很痒,想抽菸,但在神圣的国中校园里,太罪恶了──尽管不远处的墙角,一群毛肯定没长齐的不良少年蹲在那儿,正姿态老练地吞云吐雾,快乐似神仙。
杜言陌甩了甩手,安掬乐趁隙掏出证件包。「喏,你的。」
杜言陌见了,微微睁眼,像松了口气。「谢谢。」他回来,瞧都没瞧,搁进制服口袋里。
安掬乐傻眼。「你不检查一下?」
杜言陌:「检查什麽?」
「呃,有没少了什麽?」
杜言陌想了想。「麻烦。」
安掬乐:「……」淡定帝啊淡定帝!富贵如浮云,荣辱皆不惊,实际上是少根筋吧?????
他咂咂舌,完完全全的非我族类、棘手人种,正经八百,调戏不得,憋得人要死要活。若不是他那里堵很久,外加看中他的下梁,才不会跟他发生关系!
万幸此刻抽身,为时未晚。「好了,东西还你了,往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手刀冲刺独木桥,青春少年,好好享受你健全的学生生活,那天……你就当作了场梦,醒来後啥都不记得了,乖。」
仔细想想,十五岁少年,什麽不好干,居然干人,养出这麽一根「栋梁」,他都要替国家哭泣了。
不过他自己倒是喜极而泣:人生有望啊!
虽然很想补句十八岁之後来找爷,爷奉陪,然谁知三年後沧海桑田,又是何等景况,罢罢,有缘自会再相「欲」。
「掰。」安掬乐挥手,转身待走,然而手腕……又被捉了住。
同样左腕,同样位置,同样力道,同样……灼人。
他背脊一阵麻,麻到头皮,连同指尖,一并抽颤。无法判断这感觉由何而起,安掬乐回过头,只见少年紧紧盯著自己。
在傍晚渐渐稀薄的日照底下,他黝黑的眸子益加澄莹,叫人心折,那是还没遭遇社会的阴暗险恶,还没在市侩里污秽一身,还没放弃了某些单纯乾净的东西,才能拥有的,纯粹的眼。
安掬乐一噎,他力气太大,大得他无法挣开。
少年盯著他,眼光坦承无谓,乾净得像面镜子,却陡然冒出一句:「我查过了。」
安掬乐:「蛤?」
杜言陌:「那天你一听到我的年纪,就吓得跑了,我回去估狗,跟未满十六岁的人发生性关系,无论如何,你都犯法。」
「……」安掬乐杵在寒风中,呆了很久才回神。
他被威胁了?他被威胁了?他被威胁了?!
有没有搞错!
杜言陌觉得他应该把话听进去了,遂道:「我不会告你。」
「废话!」安掬乐怒而甩手,挣开箝制。「妈的要告就来啊,反正老子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真进了牢就当开拓新路线,走往人生新方向──」待出狱,了不起出国避难,他的一身本事都在身上,流言蜚语夺不走,可少年就不一样了。
到底谁该怕谁?
一边脑补和那些刺龙刺虎凶神恶煞的大哥们嗯嗯啊啊的场景,安掬乐有底气了。
他眸眼一眯,正想教教少年何谓「做人的道理」,杜言陌又道:「我想继续和你做。」
「做?做什麽?」
杜言陌:「做爱。」
安掬乐:「……」
少年表情万分坦荡,好似在说那晚我们在河边散步,哈哈哈哈来追我啊真愉快,再来一次吧。
安掬乐一边回忆自己当晚究竟用了多高超的技巧,令少年这般食髓知味,一边忍不住纠正:「我们那晚……不叫做爱,叫性交。」
杜言陌眨眨眼。「有差吗?」
有,差多了。「做爱是给两个……想做出爱的,我们没有,生物学上,那叫交配,或交媾,英文叫sex。你想做爱,那该找你那个……呃,喜欢的人。」
杜言陌想了想。「嗯,可是他不会喜欢我。」
仅此一句,他没再多反应。
他模样淡淡的,但眸眼垂落下来的阴翳里,落寞气息掩藏不住。到底是十五岁少年,再怎样淡定,都无法掩藏自己真实的感情。安掬乐看著,心里头本来坚硬的一角,稍稍有些被捏软。
「唉,中二……」
「?」杜言陌:「和那个有关系吗?」
「噗。」安掬乐笑出,少年这种自然而然的反应,好像很呆,又……有一点可爱。
虽然他提的「要求」,yín荡得和可爱无半分关系就是了。
坦白讲,和少年那一晚,安掬乐很爽,堪称他人世最美好性事前三名,尤其这阵子乾涸过分,都快皲裂,杜言陌的出现如同甘霖,各处滋润,差没淹水。若非犯法,安掬乐其实很愿意和他多做几次。
毕竟人家十五岁,第一次是无知,再吃第二次,他真怕报应,唧唧烂菊花残。
思及好友的「诅咒」,安掬乐一脸正经,摇手指。「no,我是大人,不能答应你这种事。」
杜言陌倒是不以为意。「我下个月就满十六了。」
安掬乐:「?」
杜言陌:「十六岁以後,我有性自主权,你跟我……交配,不犯法。」
安掬乐:「……」
人生在世二十八年,他终於体会何谓嘴巴张大,无言以对的fu。这孩子……哪里呆了,分明奸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