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睡着”这都快三更了。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低柔,亦是尽力掩饰心虚。
“睡不大惯。”魏七一面坐起身一面随意回话。
皇帝被他这句睡不惯给噎着了。
才离去一载便睡不惯了,宫外就那样好不成。
是不想留这想叫朕心软放人还是……还是不愿再同朕睡
短短四个字,他竟引出种种乱七八糟的猜测。
“朕就怕你睡不惯,特来瞧瞧。往日里你歇在龙榻上的时日反倒比这处多些。”
天子心说,才回来就耍心眼,如何也不能再让你出去了。
他年近四十,失而复得,面皮也跟着厚了。这样戏弄人的话说得很是淡然,眼都不带眨一下。
魏七这般纯良的青年人如何能斗得过他。
“三更天了,这屋子久不住人,拾地不够妥当。”
魏七双耳发红,但是面色仍旧冷淡,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皇帝。
后者不敢再说了,再不要脸皮也不敢再说了。
魏七拿眼珠子斜他一眼,翻身背对着他睡下。
“三更天,您还不回去歇”
皇帝瞧着他散在锦被上乌黑的发,心头一阵火起,想摸不敢摸,想抱又不敢抱,硬生生忍耐。
“你好好歇着,今后你都没什么差事。”
唯一的差事也就是留下好好活着而已。
话说得平常,可其中的情意深深,总是要提今后,今后,怕人转眼就消失。
魏七忍不住转头去看,黑夜中天子离去的背影有些寂寥可怜。
他暗自呼出一口气,不知究竟是在为谁难过。
番外三
魏七就这样在宫里过了一夜。
第二日晨起时王福贵派人送来几件素白袍子,说是圣上特意吩咐替魏七做的。
后者只是点头,并不曾跪拜谢恩。
王福贵心道,魏爷到底是在宫外过了一载自在时日,宫中规矩竟都忘了。
他转念又想,忘了便忘了。瞧如今这情势,是咱们圣上执意要留人,自然是要万般讨好的。
这些个表面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呢。
魏七问他有什么事可让自己做的。
王福贵连道:“无事无事,宫中有这样多的奴才,魏爷您在外头受苦了,怎么都轮不着劳动您的。”
魏七垂眼,扯着嘴角笑,“你也太恭敬了,咱们从前……”
他住了话头,原是想说从前安爷在时,他们私下里来往甚是自在随意。
王福贵一时也是心中难受,他终于抬头直视魏七,“魏……魏七……魏爷。”
他喉间发涩:“您此次入了宫,同咱们圣上好生过日子罢。”
这是一句用真心说出来的话,如今宫里也就只有他还愿与魏七说这种话了。
魏七的目光转向窗外,盯着院中树下残败的多头菊发怔。
他知道今后终究是上下有别了。
“御膳房糕点房那头……”
王福贵明白得很,“您的知交……半年前便离宫了。”
“小赵将军半年前在南边水道上立了功,回京向圣上讨了几个奴才回府,吴家财跟着一块搬入了新府……。”
“知晓了。”魏七打断他,突然心生厌倦。
如此说来,他也没什么牵挂了,若要说牵挂。
魏七叹息一声,若要说牵挂,或许真就只剩……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