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就好像终于看见了自己一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当然没 有什么能打败晚期癌症。莫琳想到相信哈罗德的那许多人,想到了 哈罗德。就在她们说话的这当儿,他还在吃力地向前走。一阵颤抖 传遍了她全身。“就跟您说我是个骗子。”女孩说。
莫琳轻轻用指尖拍着额头,她能感觉到真相源源不断地从她内 心深处浮现出来,这些真相比她刚才说出口的还要黑暗。她缓缓地 开了口:“如果这里有谁是骗子的话,恐怕是我自己。”
女孩摇了摇头,明显没听懂。 莫琳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声音很轻、很慢,没有看着女孩,因为她把这些话藏了那么多年,要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将它们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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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最隐秘的地方拉出来。她告诉她二十年前,在戴维自杀之后,奎妮·轩尼斯来过福斯桥路13号找哈罗德。她很苍白,还带着花,身 上有一种极其平凡,但是又非常高贵的特质。
“她问我能不能给哈罗德带个口信。是关于酿酒厂的,她有些 东西要跟他说。她告诉我之后,把花交给我,就离开了。我想我是 她离开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我把那些花丢进垃圾桶,一直没跟他 提那个口信。”她停了下来。再说下去实在是太痛苦、太羞耻了。
“她跟您说了什么,弗莱夫人?”女孩问。她的声音那么轻, 仿佛是黑暗中一只安抚她的手。
莫琳结巴了。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她说。那并不能成为她 什么都没说、没做的借口,她但愿自己当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但我当时实在太愤怒了。戴维死了。我也很嫉妒,在我没法 好好对哈罗德的时候,是奎妮安慰了他。我怕如果我给她传了那个 口信,他就得到安慰了。我没法做这件事。我不想他感到安慰,因 为我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莫琳擦了擦脸,继续说下去。 “奎妮告诉我哈罗德有一晚闯进了纳比尔的办公室。都是被悲伤给逼的,她说,悲伤会使人作出奇怪的举动。在她口中哈罗德正 在自我毁灭。当他把那些穆拉诺玻璃小丑摔得粉碎,他是有意在挑 战纳比尔最坏的一面。他们的老板是有仇必报的人,所以奎妮替他 背了黑锅。如果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说,事情就没那么复杂,纳 比尔就没法做得太狠。她告诉他是自己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把小丑碰 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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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笑了,但她又在哭:“您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您丈夫打 碎了什么玻璃小丑?它们很贵重吗?”
“根本不是那样。它们是他母亲的遗物。纳比尔是个心狠手 辣的混混,娶过三个老婆,三个都被他殴打过,有一个还进了医 院,肋骨都打断了。但他很爱他母亲。”她苦涩地笑笑,笑容在她 脸上逗留了一小会儿,然后她耸耸肩,把笑脸收回,“所以奎妮站 出来,帮哈罗德顶了这个责任,纳比尔把她解雇了。她将一切都告 诉了我,让我叫哈罗德别担心。她说他对她一直很好,那是她应该 做的。”
“但你没有告诉他?” “没有。我让他继续自责。后来这成了又一件我们不能说的事情,把我们的距离又拉远了一点。”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任由眼泪 一滴滴落下,“所以你看,他丢下我离开是正确的。”
加油站女孩没有出声。她又拿了一块薄饼,好像有几分钟时间 在专心品尝薄饼的味道,什么也没想。然后她说:“我不觉得他是 丢下您出走了。我也没觉得您是个骗子,弗莱夫人。我们都会犯错 误。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什么?是什么?”莫琳埋首于掌心,摇着头呻吟道。她怎么 可能弥补那么久以前犯下的错误呢?他们的婚姻已经完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做饼干,和小女孩说 话。我会做点什么。”
“但我已经开车去过达林顿了,根本于事无补。” “那是一切都顺利的时候,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她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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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如此低,莫琳抬起她的头。女孩的脸依然惨白,但忽然闪过一道让人安心的澄明。莫琳猛地惊了一下,也许还叫了出来,因为加油 站女孩笑了。“赶紧去贝里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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