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又偷听阿跟阿姑聊天,得知阿爸阿妈带回来的两个女孩,即程心的大妹小妹,一共被计生委罚了九千元,阿爸阿妈攒了多年的积蓄,一次清空。
程家总算人齐了,可大人们脸色不好,个个心事重重,程心对两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也没有多少好感,即便家里恢复了水电。
其实小妹四五个月胎龄的时候,阿妈去照黑超,得知又是女孩时阿爸阿妈几日几夜咽不下饭,甚至萌生打掉的念头。
恰巧附近有个远房亲戚,于心不忍,劝:“五个月,已经成形,打掉好阴公的。算啦,仔女都好,都是自己骨肉。”
最终阿爸阿妈下不了手,小妹捡回条小命。
这件事,是程心后来躺在医院病床上,听小妹讲的。小妹说这是阿妈临死前提起的其中一桩往事。
没多久,阿姑搬走了,程家由一家七口变成六口。
阿爸正当身壮力健,站在家门口回头一看,五个女人等着养,他把抽屉底的信翻了出来。
信是卢叔寄来的。
卢叔是阿爸的发小,早年去了外省工作,曾经几次劝阿爸跟他闯南走北。
信的口吻是当年的风格,激昂豪迈,兄前弟后,许多叹号,读完后,人会热血沸腾,恨不得两肋插刀。那封信,阿爸留到死,他死的时候,程心当陪葬品给烧了。
信的意思,大体是卢叔劝阿爸远赴西安,跟着他的建筑队,兴建“夏威夷大酒店”,前途无可限量。
阿爸读书少,认为中国大陆除了北京上海和省城,其它地方都是山旮旯,起初不愿去。但眼下积蓄被罚光,一家六口手停口停,惟有马死落地行。
程心跟阿爸未相处熟,他又要走了。
阿妈背着小妹送阿爸去省城坐火车,跋山涉水,去一个程心至死都没有去过的地方,风餐露宿了五年。
卢叔没骗人,阿爸到了西安,几个月后就开始往家汇钱。很快,程家跟邻居一样买了电视机,安装了电话,电话号码6位数,255379。电视机是日立牌,廿几年后以两百块卖给了破烂的。
阿姑走了,阿爸不在家,阿风雨不阻去打麻将,阿妈照顾三个女儿,累呀,于是把程心用上。
程心最讨厌什么?就是看电视看得正激动时,被阿妈喊去干活。煮饭,洗碗,刷地,给小妹把屎把尿,无穷无尽的家务。
程心敢怒不敢言,死死气去帮忙,眼睛与耳朵则不离电视。一心两用,自是出错,她打烂过碗,煮过半生熟的饭,扫完地等于没扫,阿妈的藤条随时伺候。
有一次,大妹哭闹,阿妈叫程心陪她玩。程心心不在焉,把她摔了,她“哇”一声哭,威力强过□□爆发,怎么捂她的嘴都捂不住,程心被藤条抽了。
又有一次,阿妈叫程心帮小妹把尿,程心贪图方便在客厅把,边把边看电视,心想不过一滩尿,把完她就擦。谁知,小妹居然给她拉出屎!
程心烦她俩,没有她俩,阿爸就不用离乡别井去赚钱,她自己也就能做个安安静静看电视的小女孩,无忧无虑。
阿爸出外打工期间,一年回来两三次。每次他都抱着大妹小妹哄,又抛又摇,化身人肉秋千,惊险刺激。程心排着队等,到她的时候,阿爸拧拧她的胳膊,说:“你太重了,阿爸抱不动。”
程心的玻璃心,轻轻一敲就碎。记忆中阿爸没有哄过她,小时候没有,长大了更没有。她默言坐到旁边,看着大妹小妹嘻哈乐,忽然觉得,她俩的笑声都是用自己心底的玻璃渣去换的。
程心越来越看俩妹妹不顺眼,趁她俩年纪小不懂事,逮到机会就欺负。
例如
大妹小妹到了读书年纪,阿妈要程心负责接送她俩上下学。
平日程心一个人上学,习惯早起早到。自从要带上大妹小妹后,每天早晨都是噩梦。
她俩非常不自觉,明明闹钟响了,也不愿意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