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1章
翌日。
林如海林默一路护送着林黛玉的轿子直至码头。
林如海先是和贾琏又客套了几句,无非就是这一路上要贾琏多照看黛玉,黛玉身子不好,她自己坐的那一艘大船上最好可以开火,好熬个药或是熬个粥什么的之类的琐碎事情,说到动情处,林如海湿了眼睛,深深地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了。
贾琏笑着应承着,恨不能马上溜之大吉。
林默则在一旁察看了一番,贾琏带着贾府来的人乘坐一艘大船在前面,黛玉带着丫鬟嬷嬷们自乘一座乌蓬大船在中间,后面还有一艘小些的船护着,上面坐着几个做杂役的下仆,守着一船行礼。黛玉住的船上设施齐全,就如同一个移动的房子一般,除了空间局促一些,倒也算的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料想十来天的旅程不会太难熬。
对于这个妹妹,林默的感觉很复杂,起初他得知自己重生为书中的绛珠仙子的哥哥还觉得“与有荣焉”,对黛玉抱着极大的好感和好奇心的,但是,被仙子那万恶的妈那么一搅合,林默顿时什么幻想都没有了。就算我是仙子的哥哥又如何,难道要为了叫她高兴就要委屈自己生生被那恶毒女人害死吗?贾敏死后,黛玉一直抱病,不曾出过闺房一步,林如海自觉愧对女儿,也知道她的抑郁心情,自然不会苛责她不来给父亲晨昏定省,于是,林默已经是一个多月没见过黛玉了,对她的兄妹感情,说老实话,越发淡了。
现今,看着黛玉即将远去,林默也仅仅只是心里有些恻然,并不甚挂怀。林默觉得若是她一直这么别扭着和父兄相处的话,她自己不快乐,连带着父亲和自己也不自在,何必呢?倒不如由着她去贾府住着算了。而且,林默觉得黛玉心x还是狭窄了一些。整个事情,可以说都从头到尾都是贾敏的错,林如海顶多负点连带责任罢了,而林默呢,本身就是受害者,黛玉一时因为母亡而气怒恼恨不理人林默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可是,连着四五十天不肯见人,临到要走了,还是一副形同陌路的样子,林默觉得就过了,任谁也不能惯着啊,也罢,就叫她去那书中人人笑里藏刀,实则物欲横流的贾府去体会一下真实的人心,好叫她知道父兄其实待她不薄吧。
临别之际。
黛玉在丫鬟婆子们的搀扶下下了轿子,轻移莲步到了林如海跟前,福□子,说:“女儿去了,爹爹以后要自己珍重。”
黛玉穿着一件烟霞紫、绣着缠枝花卉图案的云锦长褙子,下面露出一小截玉白色儒裙,外面则罩着一件雪白的棉绫长斗篷,头上带着帷帽,似乎整个人都被遮挡了去,既看不清楚容貌,也看不清楚表情。这一身清冷的打扮,再配上运河边不断刮过的寒风,叫林如海觉得似乎全身都冷到了冰窟窿里一般。
林如海眼中泪光闪烁,嗫嚅着说:“女儿……”他上前一步,还想拉住女儿说几句暖心的话,那情形就好似一个严冬天气要出门的人,明知道没用,却还要在火上再烤烤手希冀留住最后一点温暖,似乎感觉这样要好过些。
可是,黛玉已经直起了身子,决然地掉头往大船的方向而去。
林默扶了一把林如海,温声劝慰道:“父亲别多想了,妹妹也不是要刻意疏远您。只是,现在风大,妹妹的身子不好,自是不耐在风里久站,所以上船去了。”
林如海心中酸痛,只得紧紧地抓住身边的儿子,抓住目前仅有的亲人。
林默了然地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父亲快别伤心了,您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体也不甚好,这河边风大得很,送了妹妹我们就赶紧回去吧,喝点热热的参汤好暖暖身子,您的身子也要紧啊,妹妹刚才不是也说了要您自己珍重的吗?”
林如海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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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黛玉走后,林默两父子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恬淡,是以不觉时光飞逝,转瞬之间便是堪堪三年的光y。
又说这三年里,黛玉住在贾府,仅仅寄过几封书信回来,且只是淡淡地写了几笔,反正就是一切安定的意思,林默见父亲捧着那寡淡的寥寥数语,却看了又看,也不禁为他心中叹气。
还有淳于钊也不时地给林默来信,只是再无暧昧之语,都是正正经经地说事,林默想到他也许和自己一样想通了那一条路不好走便放弃了,虽然心中怅然,倒是也丢开了手,再不去想那些不靠谱的情思,也依旧正正经经地给他回了信,想着做不了情人也可以做朋友,再说,淳于钊一家子的恩情还没有报,怎能断绝往来呢。
旁人的事情暂且不提,只说林如海后来果然寻了好的西席来坐馆授课,帮着林默举业,有了师傅的悉心教导,再加上林如海闲暇时候的刻意点拨,林默的学业自是j进得飞快,简直就是一日千里,终于在第三年的乡试中一举夺魁,成为当年两淮地区的案首,令林如海脸上贴金。林如海喜悦之下,便请了同僚等人来,摆了几日流水宴,好生庆祝了一番,这是林府的第一件大喜事。
还有一件大事情必须要提到的,自从黛玉离开后,林如海想着自己以前太疏忽儿女以致招来后来的祸事,所以,便起了心要加倍地对儿子好,每日都对林默关心备至,关心了林默的学业又关心他的身体,关心了林默的饮食又关心他的睡眠,**毛蒜皮地,关心得林默大呼受不了。林默觉察出来父亲是补偿的心理过了头,矫枉过正,眼看着往“儿控”的方向一去不回头了,十分头痛,便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寂寞如雪的林老爹转移一下情感关注点会好些,便在内宅内选了个长相不俗的丫鬟,命其贴身伺候林老爹。没想到老爹看着病病歪歪地,倒是宝刀未老,居然叫那丫鬟怀孕了,立刻擢升其为姨娘,迎来了愁云惨雾两年多的林府的第二件大喜事。
可惜,那丫鬟究竟是福气薄了些,生的虽然是儿子,却产后大出血,没多久便死了。
于是,林默有了个弟弟,被取名为林猷。
林如海自是开怀,可惜,他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露出下世的光景来了。
可怜林默又要忙学业,又要忙管家,还要时不时去探望看视弟弟,恨不能变出三头六臂来。
林猷自生下来就不吃人n,任凭他怎么明明肚子是空的,任凭嬷嬷怎么把n|头往他嘴里塞,他也坚持不肯吃,倒是林默闻讯赶来,接过管家无奈之下熬制的一碗稠米汤,用小汤勺喂到他嘴边,他才很赏脸地吃了,叫周围的人看得啧啧称奇,咂嘴不已。
林默灵机一动,命嬷嬷将人n挤到碗里,看林猷吃是不吃。嘿,果真的,他也吃了。林默顿时心里有了几分计较,且慢慢观察着。
但是,林猷除了这一项不吃嬷嬷的n,倒也没别的异常。
一日,林默的先生有些身子不适,便早早地就下了课,命林默回去自己温书,次日考问。林默看了几页书,略有些疲乏,便想着今日天气不错,不妨去看弟弟。
此时林猷刚满周岁,可以摇摇晃晃走上一小截路,还不会说完整的话,但是会说单字,比如“水水”、“鞋鞋”、“花花”之类的。当林默走进林猷住的院子的时候,正看见林猷站在一张竹编高椅上,一个丫鬟端着个一个白底印着哪咤闹海图案的瓷碗给他往口中喂着米糊糊。
见到大哥哥来了,林猷一双黑豆一般又黑又圆的大眼睛就眯缝了起来,小胖胳膊小胖腿儿都拼命地舞动,以实际行动来表达对老哥深深的濡慕之情。
林默见着这小胖孩子也很高兴,便接过丫鬟手里的小饭勺来亲自喂饭饭给弟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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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为毛本文的名字叫林家长公子涅,就是因为还有个小公子!咩哈哈哈,某捕得意大笑。
52第52章
林默将手里的小勺子微微舀起一点米糊糊,吹了吹,放到弟弟的唇边。
林猷啊呜啊呜地一口口都吃掉,像是吃得十分香甜,吃到最后,还伸出鲜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小勺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逗得一旁伺候着的丫鬟都笑着说:“这糊糊里面调了一点苹果沫沫,又加了几滴蜂蜜,怪道好吃呢,看哥儿吃得不肯撒开勺子呢。”
林默为了逗他,故意将勺子拿走,换成自己的手指,看他要不要抓到嘴巴里去吃。小东西只是抓着林默的手指摇了摇,笑眯了眼睛,却不肯上当,那可爱又鬼j灵的模样逗得围观的丫鬟们都捂住嘴巴笑。
丫鬟们又讨好地请示林默:“大少爷,看哥儿吃得那么香甜,要不要再给哥儿来一碗?”
林默m了m林猷圆鼓鼓的小肚子,心情极佳地说:“不用了。小孩子一次吃太多不好,就是要吃也要等过两个时辰。这时倒是要叫他消消食才好。”
林默不许林猷吃饱了便躺着,刮着他的小鼻子说:“吃饱了就睡觉觉的是猪,就算你想当猪,哥哥我也不要做养猪的!”
林猷就好像听懂了似地冲着林默呲了呲嘴里的四颗大牙,表示了一下“人家情愿当猪”的婴儿期逆反心理之后 ,便乖乖地被丫鬟牵了去练习走路去了。
林默悠然自得地拿出一卷书来,舒舒服服地在院子里的蔷薇花架下坐着,晒着初冬难得的暖阳,一边看书温课一边时不时地瞄两眼在十米开外蹒跚着学走路的林猷。
一时,林猷歪歪斜斜地走了回来,扎着一对小胖胳膊,口中叫着“哥哥”“哥哥”,就冲着林默的方向走过来了。
林默将弟弟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指着书上的字教他认。
当时林猷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似乎有些好奇似乎又有些郁闷,最后还有些不屑,林默疑心他是不是想说“切,这些玩意儿我早就知道了好不好!”,总之,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一岁孩子该有的那种没什么知觉的表情,不过,也许只有有过同样经历的林默能懂得。
这个弟弟,来路有些蹊跷!
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也是穿来的?
这么一想,之前的一些奇怪的现象倒是可以解释,不肯吃人n还不算什么,林猷数次如有神助般的化险为夷才叫人吃惊。
林默决意在今天弄个明白。
先设置一个场景。
林默笑眯眯地将弟弟又抱回到那一张高脚竹椅上,说:“来来来,小胖子要活动一下,才能长高高。”
林猷本来歪靠在老哥怀里晒太阳挺舒服的,现在又要被人拎起来当无知无识的小婴儿来逗弄颇有些不耐烦,但是既然是老哥亲自动手,少不得要给些面子了。
林默好笑地看着弟弟的黑眼珠一闪一闪地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便用手指点了点他圆圆的小鼻子,说:“开始了哦!”
在一旁的小矮桌上有一截子红绸带,上面还系着个铃铛,是丫鬟们经常用来逗弄林猷玩的,林默便顺手取了过来,先在林猷的耳朵边上摇了摇,吸引婴儿的注意力,说:“来来来,这边啦!”,等林猷伸出小胖胳膊去抓的时候,又快速地将带绸带的铃铛换到另一只手,说:“你看错了,是这边,这边啦。”
虽然是逗弄,其实这个游戏很适合林猷这般大小的婴儿,锻炼了听的能力,又锻炼了手脚的协调努力,还叫他开心了,愉快的心情很有利于婴儿的健康成长,可以说是一举几得,所以丫鬟们经常这样逗林猷玩儿,可是,林猷每次都是懒洋洋地随便挥几下爪子展现一下童心,实则g本没有兴趣。今天,对上总是带着一点探究狡狯眼神研究着自己的老哥,林猷只好努力地配合,一会儿往左边扑,一会儿往右边抓,“被”玩得一头大汗。
林默用脚用力勾了一下椅子,那椅子便往边上猛地一歪,在丫鬟们的惊呼声中,林猷小小的身体被晃出了椅子,眼看着就要以最凶险的后脑着地的方式坠落。
林默想的是,林猷前几次出险情的时候自己都不在场,无法辨别究竟是真的神灵庇护还是他本来就有那个本事叫他自己脱险,索x今天再弄一次险情出来。林猷就算是穿越过来的,遽然从高处掉落,应该会控制不住本能的惊惧而做出什么急救他自己的动作来,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受伤。若是真没有动作,林默将在他落地的最后一瞬先抢去伏在地上给他做垫子,他也不会受伤。反正,今天豁出去了,非要弄清楚不可。
千钧一发的时候,林猷不知怎地就在空中翻了个身,并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敏捷速度伸出小胖胳膊勾住了林默的脖子,用拖着哭腔的声音喊“哥——”
林默低下头,对在自己怀里皱着一张小脸,装出一副哭模样的弟弟狡狯地眨眨眼:果然给我试出来了。
丫鬟们都赶过来说:“没事吧,哥儿没摔着吧?哎呀,吓死人了。”
林默说:“是我失手了,幸好没事,不过哥儿这时该是累了,我带他去里屋睡会午觉。”
丫鬟们都巴不得这一声,主子们歇息了,她们也正好可以偷偷懒,忙答应着收拾床铺去了。
一会儿哥俩上了床,丫鬟们也收拾好内外轻手轻脚地散开了。屋里只剩他们两人了,林默侧过身来,牢牢地盯住貌似睡着了的林猷,摇晃了一下他的身体,说:“别装了,说吧,你是打哪里来的?”
林猷本想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装傻到底,奈何林默比他意志还要坚定,就一直抓着他的小身体不住地摇晃,折腾得林猷不得不睁开眼睛。
林默说:“说吧,你打哪里穿过来的?”
咦,他还知道什么是“穿”,莫不是他也是……林猷脑中灵光一闪,简直就想要仰头对天长啸了:自从穿越到了这里,还特么的胎穿,别提多苦逼了,小心翼翼地就怕露破绽,被人当作妖怪弄去点天灯了。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同类,还是他亲哥,怎生得一个幸运了得?这一刻的心情,比之“老乡见老乡”不知道强烈到哪里去了,简直恨不能将老哥的脑袋抱住一阵蹂躏,哎呀妈呀,总算遇上个可以说几句真心话的了。
林猷虽然很想和老哥畅谈一番穿越前的林林总总和穿越后的拉拉杂杂,奈何他目前还是小婴儿的发音器官不配合,说不出来,只好用他的小胖手在林默的手心里写,用这种方式来交流。
原来林猷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一枚,跟林默一样刚刚跨进大学校门,正想着好不容易摆脱了书山题海,可以意气风发地去参加一个什么大学社团,好借着友谊的名义勾搭几个学妹呢,谁知某次因为避雨贴着墙g儿走路时没留神墙上几个大字:“拆迁!危险!”,好巧不巧地被一块上方掉落的不明坠物击中头顶,就给穿到一个古代女人的肚子里去了。
林默低头看着正努力在自己的手心里拨拉着胖手指儿,悲愤地说明他自己的前世的死亡原因的林猷,呵呵笑了,m着他的小脑袋,说:“你也别怨恨不长眼的贼老天了,老天爷也算是照顾你的了,知道你上辈子被东西砸了头,生怕把你砸傻了,才叫你从胎儿开始长起,先长脑子后长身体。”
林默冲着林默做了个苦逼脸。
林默又纳闷地问:“我还以为你前世是练体c的呢,好家伙,你在空中翻的那一下真利落。”
林猷得意地眨巴着眼睛,在他手心里写着:“我学过跳水。”
难怪!林默心下了然,又羡慕地说:“你还会跳水呢,那一定很会游泳吧,等你长大点了教教我呗,我是个旱鸭子。”
林猷越发得意了,表示那不过是小菜一碟。
林默扭了扭他的胖脸蛋,说:“不过,你是穿来的最好了,我才没什么耐心带孩子呢。现在,这家里的事情我挑着,等你大些了,就分一半去。”
林猷用愤怒的小眼神看他,在他的手心里写着:“我要重新享受童年,我不要做小童工!”
林默说:“光是享受权利就不履行义务了?这世界没那么便宜的事情!告诉你,我现在不光是你哥哥,还是这里的代理家长哦。敢不听我的,叫你小子死得很有节奏感!“
林默说着恶狠狠的话,眼睛嘴角却满是笑意,显然是故意恐吓林猷的。林猷看了他一眼,在他手上写着:“哥你真好看,你咋不是个姐呢?”
林默气得一下子按住小东西,翻过身来“啪啪啪”打屁股,说:“连你老哥都敢戏弄,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兄弟俩闹完了,林默倒是告诉林猷说:“你还别说,你真有个姐,而且,你姐可有名了。”
等林猷问他的时候,林默又故作神秘地说:“暂时保密,等你会说话的时候再告诉你,这样在手上写来写去地,慢死了。”
林默虽然对着林猷摆出一副“我先来为大”的派头,其实心里却十分喜悦:弟弟居然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变化如此巨大,那么,自己,妹妹,乃至整个林家都应该有不一样的未来吧,真是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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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某捕很勤快有木有,快给些鼓励吧。
53第53章
子在川上云,逝者如斯夫。平淡的时光像自己长了脚一般,一下子半年的时间就溜走了。
在这半年里,林默作为两淮地区乡试的案首,俗称的解元,自然是被人追捧,课业之余也有了几个同年的好友,或研究学问考题,或谈天说地,偶或一起出游赏花之类的,就等着次年的会试,好一起结伴进京,一展平生抱负。
林猷小盆友呢,雨后春笋似地长得飞快,主要体现在语言的进步上,一岁的时候他才只会说叠字,比屋檐下挂着的八哥儿好不了多少,谁知到了一岁半的时候,他居然可以表达自己的完整意思了,而且,还会识字,叫见到的人都啧啧赞叹说,到底是林家的哥儿,就是早慧,林老爷是前科的探花郎,林大少爷是前年乡试的解元,等次年的殿试说不得至少是进士了,说不得也是探花郎,这林小少爷没准儿将来也是探花郎,那不就是传说中的“一门七进士,父子皆探花”吗?
可是,既然自然界中的新陈代谢是不可抵挡的大势所趋,与林家的两位公子的茁壮成长相对的,便是林老爹的日渐衰败,终于,渐渐快要走到生命的终点。
一大早,林默便赶到了父亲林如海所住的院子,这里原名“枕霞居”,贾敏死后,林如海便命人撤下门上的匾,换成了“清心斋”,对人解释说是旧名乃是亡妻所取,与其睹物思人,徒然伤悲,不如清心寡欲以渡残年。
刚走到堂屋,一个丫鬟端着漱盂出来,看见林默便露出一脸愁容,赶过来低声说:“大爷,奴婢正说要去禀报您呢,您恰好就来了。”
林默心知有异,问:“什么事?”
丫鬟便将掩着的漱盂给林默看,惊得林默倒退了一步。
林如海前些天就出现了咯血的状况,大夫看诊后又每日各种药材培着,才好了许多,本来是不咯血了的,没想到这会子这丫鬟给他看的,不光是咯血的病症复发了,状况比之前一次还要厉害得多。
林默当即让自己的贴身小厮扫雪拿着林府的名帖飞奔出去寻姑苏城里最出名的大夫来,自己则走进内室探视父亲。
林如海全身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露出一张瘦削干黄的脸,花白的头发散乱在枕头上,看得林默一阵心酸,父亲不过这几年的功夫衰老得好厉害,现在又病成这样,真叫人心焦。
感觉到身边有人,林如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见是林默,他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微微喘着气说:“默儿这么早就来了?可吃了早饭没有?”
说着,林如海便挣扎着要坐起来,林默忙按住他,说:“父亲身子不适,且歇着吧,也别起来了,衙门那边孩儿去帮您请个病假。”
林如海还是想要坐起来,林默无奈,只得给他取来了几个厚厚的锦缎大靠褥,垫在他的背后,好叫他坐得舒服些。
林默说:“父亲别焦心。一会儿大夫来了,给您熬上两付见效的药,喝下去就好了。”
林如海摇摇头,说:“不中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这一回怕是熬不过去了。”
林默忙温言宽慰,只说父亲病中之人,难免胡思乱想,等大夫来了,自是药到病除,这会子且不要说这些泄气话,叫他为人子女的做何想?还有弟弟尚且年幼,也是脱不了父爱的时候,父亲怎么能忍心丢下他们兄弟不管呢?说着些诸如此类的话,且虚宽林如海的心。
林如海心里很知道自己已经是病入膏肓,而今不过是拖时间罢了。此时看着年方十五的长子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矮,身姿挺拔,秀色夺人,且说话行事都带着一股子难得的沉稳气度,林如海心里极为安慰,并不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想来有长子若此,何其幸运!他林如海即便此时撒手人寰,林家也不会乱,而且,另外的两个未成年的子女——黛玉和林猷,有这样的兄长的看顾,也不至于孤苦无靠。
林如海拍拍床沿,说:“默儿,你坐在这里,为父有几句话,一定要说与你听。”
林默便依言在父亲的床沿边上坐下,恭顺地听父亲说话。
林如海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如今是什么灵丹妙药也救不了我的命了,趁着现在还没糊涂,先将这几句要紧的事情说与你知道。”
林默忙点头答应。
林如海说:“咱们林家的家产现在都是你在管着,这个我放心。你明年开春就要进京赶考,我看,以你的课业,进士什么的是十拿九稳的,或者运气好,名列前三甲也未可知,总之跑不了一个官儿当当,或者留京,或者外派,总之,往后你回姑苏的时候便少了。依我说,不如在你进京赶考之前将那些田产、店铺都折卖了去,换成现银,以后落脚在京城或是哪里,就在当地重新置办产业。姑苏这边,就将祖宅留下,留一房老家人守着,每逢清明来给我上坟的时候,你和猷儿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林默握住老父亲干枯的手,哽咽难言,说:“爹爹别说那些话,爹爹会长命百岁的……”
林如海慈爱地抚着林默的头,说:“傻孩子,爹爹也巴不得长命百岁,看着你考进士,考状元,然后,娶媳妇,生孙子,再看着玉儿嫁人,生外孙子,猷儿长大了也考进士,考状元,可惜,阎王爷铁面钢口通融不得啊。说起来,还有一件挂心的事,就是玉儿。默儿,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对玉儿有些不高兴、不喜欢?”
林默肃容说:“父亲既然问孩儿老实话,孩儿便以实情相告了。孩儿自始自终不曾怪责过妹妹,因为孩儿知道那件事与妹妹毫无瓜葛,妹妹其实也深受其害,以至于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但是,细观妹妹的情形,却因为那件事而怨责于父亲和我,大有不近人情之处。父亲知道孩儿的品x,也是有几分傲骨的,不会上赶着去讨好人,纵然是满心想对妹妹好,她若是一直那样,我也只得罢了,将疼惜妹妹的心思转到弟弟身上去。”
林如海叹气说:“默儿的心x叫为父也叹服。只是,你这妹妹从小就有些小x儿,我又不会开导她,以至于她一直没转过弯来。一家子骨r,感情疏离至此!可是,我私下打听着的情况,你妹妹在贾府里虽然也是被当作大小姐一般供着,实际的情况却很不好。那贾老太君是宠着她,可是,到底是个外孙女,比着嫡亲的孙子孙女差了一截,表面上好似一碗水端平了的,私底下的事情难说。再者,贾府不像咱们府里人口少,自然是非就少。他们那里主子多,奴仆也多,是非就多。虽然我是给了一年一万两银子的供应,但是,亲戚面上他们不好意思收,我便是作为给贾老太君和两位舅老爷的孝敬的名义送的。那些不知道的下人说不准在下面胡说你妹妹是白在那里住着的,耗了他们贾府的嚼用。你妹妹本身不是个心宽的,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岂有不生气的?可怜连个说的人都没有,只得生暗气,我想着就觉得揪心地疼啊。”
林默握了握父亲的手,说:“孩儿了解了,妹妹确是受苦了。”
林如海又喘着气说:“若只是这般倒也罢了。还有一件要命的事情,那贾老太君不知道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地,我那二舅子家的老二比玉儿大一岁,叫个什么贾宝玉,因为出生的时候嘴里面含着一块美玉,便被那贾老太君当作天降吉瑞,打小儿宠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玉儿去了他们贾府,贾老太君也不知道男女之间要避个嫌,就叫他们挨着,一个屋子里住着。那贾宝玉从小就不学好,专门在内帷厮混,不好读书,却偏偏喜欢痴缠你妹妹。现在年纪小,还可以混着,再过几年若还是如此,不是要将你妹妹的闺中美誉都败坏殆尽了吗?要照着贾老太君的话说,说不得是想要亲上加亲,将你妹妹和贾宝玉做一对,我却很不喜欢,那贾宝玉不好读书不上进是一则,二则你嫡母贾氏未出嫁时就和贾宝玉的母亲有些嫌隙,你妹妹若是嫁了贾宝玉,得了个不对付的婆婆,将来日子难熬,何必呢?我便为这些事情日夜忧心。”
林默了然地说:“既如此,还是将妹妹接回来住着的好。”
林如海说:“可是,她那倔脾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她,这是其一。其二,我要是去了,家里就你和猷儿,她无长辈教养,又无姊妹陪伴,也不利于她将来的婚事。”
林如海发着愁,突然一把攥紧了林默的手,说:“我就求着你这两件事,一件是猷儿 ,这个倒是不须我说,你和猷儿兄弟情深,我都看在眼里。另一件就是玉儿,你再不喜欢她,也一定想个法子将来好生发嫁了她,叫她嫁得个好夫婿,我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
林默说:“既是父亲的心愿,孩儿岂敢不从?再者,日久见人心,妹妹既然在那贾府受了苦,知晓了人心的险恶虚伪,想来慢慢地也已经扭转了对父亲和我的想法吧。兄妹之间会有什么过不了的仇恨?放心吧,父亲的嘱咐我一定办到,定要叫妹妹嫁个好人家。”
林如海欣慰地m着林默的头,又叹气说:“默儿,其实我还挂心着你呢。你早先和那世子,是不是彻底断了?”
林默低下头,说:“孩儿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王爷和世子于孩儿有救命之恩,不能为了过往的一点子恩怨就丢之脑后。不过,父亲不必担心,现在,孩儿与世子之间只是单纯的友情,听说太皇太后已经在为世子议婚了,他也……好久没有来信了。”
林如海放了心,说:“说起婚事来,我在想,我这一去,你就要守孝三年,却又耽误了你。早知如此,去年就早早儿把婚事完了,你妹妹和弟弟都有长嫂看顾着,你岂不省心?唉,那时候偏是糊涂,只盼着等你高中状元什么的,好攀附门第更高的高门贵女,岂知自己命不长,等不到那一天了。”
说了一会儿,林如海才说:“我已经给贾府那边的贾老太君去了信,直说病体难支,相见女儿最后一面,想来你妹妹择日就会启程返乡,说不得还有那贾琏护送着。”
林默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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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好久米有世子的消息了,大家想他了咩?
54第54章
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那曾经任过太医院太医的陈大夫才急急忙忙赶了来,林默也来不及说什么,忙将他延请入内室,给林如海看诊。
陈大夫先是细细观了面相,又坐下在林如海的床侧,在他露出脉的右手脉上搭脉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了足足有半刻钟的工夫,又换过左手,亦诊了半刻钟的脉息,方说道:“待你家老爷好生歇息着,我们且外边坐一会儿。”
林默便陪着陈大夫在外面的小花厅里坐下,命奉茶。一会儿,便有一个下仆端了茶来,林默便让道:“先生请用茶。”
陈大夫客气道:“林大爷也请。”
两人都端起茶碗饮了几口,林默便试探着问:“先生看这脉息,还治得治不得?”
陈大夫捻须沉吟了一会儿,说:“观令尊这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需而无神,这病该是有些时日了,委实难医,又兼之日间咯血,已呈积重难返之势。老朽虽然行医多年,却无那等妙手可望回天,还请林大爷见恕老朽学艺不j,知见浅薄,不若另请高明,确认病症,再行医治。”
林默苦着脸说:“先生深通医学,医术高明,可谓首屈一指,先生断言了的病症,想来就是华佗转世,也未必翻得过来,小子岂敢质疑?想来家父确实是沉疴难起了。”说着,便以衣袖拭泪。
陈大夫说:“林大爷且莫伤心。据老朽看,令尊的病情要彻底痊愈虽然无望,可是借着药石之效,或可延长些寿数。若是令尊有些医缘,得来一株千年灵芝,便是今年这一冬和明天的一春都是不碍的。”
林默拱手说:“先生就请先开药吧,小子明日起便是遍寻全城,或是踏破铁鞋,也务要寻出一颗千年灵芝来为父亲做续命之用。”
这灵芝虽然易求,千年的灵芝却是可求而不可得,林默只得将求来的灵芝与大夫看,是不是先将就用着。大夫说是将就用着也行,横竖比没有强,好歹也能拖延些时日,就是缺了那一味要紧的千年灵芝,不知道能否挨得过今年一冬了。林默听得既然有一线生机,身为人子,自当勉力,便四处托人去寻一味千年灵芝,未果。
不几日,贾琏便带着林黛玉到了林府。
林默赶到码头迎接,贾琏自称有些头晕,不想骑马,林默便为他和黛玉都换乘了轿子,又命带来的林家的几个婆子就紧随着林黛玉的轿子亦步亦趋,自己则骑着马一路护行。
到了林府,林默便命启开中门,让黛玉等人的轿子一直抬入仪门,才下了轿子,下来相见。
三年不见,黛玉已经脱去了往日的稚气面貌,完全是一个少女的模样了,她穿着一件长及脚面的淡青色棉绫长披风,披风上绣着一长枝绿咢梅花,苍劲上指,风骨不凡,头上除了一支镶着白色珍珠的小凤钗之外别无其他装饰,却越显得面容清丽脱俗,真有明珠生晕,美玉莹光之美,而且如画般的眉目之间还隐着一股子书卷的清气,不亏是书中为人人称羡的绛珠仙子、世外仙姝。
黛玉垂着眼睛,给林默裣衽行礼,盈盈下拜,用几如蚊子般大小的声音,说:“黛玉见过兄长。”
林默虚扶了一把黛玉,温声说:“妹妹不须多礼,先进内室见过父亲吧,他日日都在念着你。”
黛玉站直了身体,眼中闪过泪光,却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林默。
一旁的贾琏急于想知道林如海究竟病到如何的境地,要知道他这一回又是背负着任务来的,家里那几个难缠的老货又给他下任务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话说这林家老大林默大了三岁,见的世面多了,只有比往年更加难对付的。怎么那几个老货就一点也不体谅他的艰难,只是在后面猫着,却叫他一个人来打擂台呢,真是倒霉催的了。
贾琏说:“既是自家人,又何须客套?大兄弟快带我们进去吧。我也是一直挂念着姑父的身体,这一路来都没有囫囵着睡过一个好觉。”
林默心里撇嘴,你是没有佳人别抱才睡不好的吧,却狡言什么挂心我父亲的身体。
黛玉和贾琏进了内室之后,贾琏的假模假式的关切暂且不提,只说黛玉,三年来的各种怨气,在见到病床上形容憔悴消瘦的老父之后也消了大半,正所谓:人死如灯灭,未必然那点子怨气还要叫他带到棺材里去不成?黛玉柔肠百结,愁思万种,坐在父亲的床侧,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方锦帕,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中冒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默知道这其中纠结着许多的情绪,还牵扯到一场困扰了父亲、自己和妹妹三年的恩恩怨怨,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再者,有外人在场,也不利于他们说话,便对着贾琏耳语了几句,带着贾琏出去,令管家安排其食住事宜,又命一定要好生款待。
林默便自去找林猷。
林猷看见哥哥来了,自是高兴,老远地瞧见了,就撒开小脚丫子奔过来,亲亲热热地“哥哥”“哥哥”地叫着。
林默抱起他来,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说:“今天你可以见着你一直念叨着没见过的姐姐了。”
林猷兴奋地说:“太好了。”
林默将他抱进里屋,说:“不过,有几句话我要说在头里,叫你知道,心里有个数。”
林默看着左右无人,便将大致的情况说了说,惊得林猷一直保持着张大嘴巴,似乎惊掉了下巴的状态:“我去!我不光是穿越了,还穿到了书里面,还特么的是林黛玉的弟弟,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林默拍拍他的头,说:“那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呢?”
林猷诧异地说:“那当然是好了,要知道姐姐是仙子转世,那就是神仙姐姐,我是仙子的弟弟,就是神仙弟弟,你是仙子的哥哥,就是神仙哥哥。多好啊,一家子美型!”
林默见他一脸懵懂的表情,心里有些怅然失落,忍不住说:“要是你有我一般的经历,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本来不想说的,耐不住林猷的死缠烂打,林默终于将自己回归林府后的遭遇又说了说,听得林猷一脸愤恨地说:“那个贾敏神马的也太恶毒了吧,用那么恶劣的手段来对付老哥你!话说哥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也下得了那般狠手!叫我听了都恨不得她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好叫我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后再代表月亮消灭她!”
林默说:“照你先前的话说,她是仙子的妈妈,就是神仙妈妈了?”
林猷挠着头,说:“我哪里知道她其实是顶着神仙妈妈的名头,干着白雪公主后妈一般的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