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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背后是整个的鲜卑大臣,她无法与之对抗。
他兴致勃勃地,有时也跟她谈起朝政上的事情,其中为难之处,也讲给她听。说了许久,将她不吭声,忽然就笑了:“芳菲,是不是还在恨我骂你牝j司晨?”
她无语,他反而笑得更厉害,摸一下自己的头发:“其实,我从未如此认为。只是,那时无端地就想骂你。”
产子5
其实,他自己是知道的,完全知道。
因为抱着妒恨的心情。
尤其,她和父皇越是恩爱,他就越是妒忌。
自从父皇死后,这种妒忌的心情,忽然就烟消云散,到得这些日子,方才明白,有个人倾诉,是很好很好的——
那些对大臣,对任何外人都不能说的话,烂在心底也是很难受的。
所幸,在她面前可以畅所欲言。
两个人之间的情形完全颠倒了。昔日,是她唧唧呱呱,他一边笑听;现在,是他喋喋不休,绞尽脑汁,想许多许多的笑话,趣闻,逗她一乐。
她很少发表意见,只是当弘文帝提起好几桩大臣因为纵容家奴大肆抢劫的事情时,她才淡淡道:“以前,先帝在世的时候,就要在全国推行俸禄制,只是因为先帝仓促去世,来不及罢了。”
弘文帝喜道:“芳菲,你怎么看?”
她想起李奕等人的提案,就回忆着,提出了一些看法。
弘文帝听得非常专注:“甚好,等我这次回京城,马上颁布诏令,开始推广。如此下去,只怕全国更加不安定了。”
她忽然说:“既是如此,何不让李奕回平城效力?”
“不行。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这里的事情。芳菲,你放心,等孩子出世,再调离李奕也不迟。”
在这一点上,他向来很坚持。
因为,心目中,再也找不到比李奕更合适的人选了。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弘文帝虽然乐不思蜀,但也不得不离开。
走的时候回头,发现芳菲依旧没有送别。
但是,这一次和往日不同。
他没有怀着悲哀惆怅的心情,反而轻松愉悦,充满了期待——下一次来的时候,便会听到呀呀的孩提之声了。
种下了一棵树,就期待它金黄色的果子。自己是一个辛勤的农夫,浇水,除草,除虫,呵护,一件没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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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弘文帝的便衣人马完全消失。
芳菲看到正月的冰凌,依旧挂满了枝头。
两名宫女搀扶着她,唧唧喳喳的:“再有三个月,我们就能看到小王子了……”
“不对,只有两个多月了……”
“呵,真是好期待,小王子一定很可爱……”
她在这唧唧喳喳的笑声里,微微失神。
所有人,都把它当成了一件喜事。
自己呢?
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喜事么?
张娘娘在她旁边,轻叹一声,脸上是善意的笑容:“唉,老身当年也有孩子,可惜在流离中夭折了。若是能有一个孩子,这一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老身都愿意。”
她心里一震,悄悄地抚着肚子。
心里何尝不知?
这一生,自己也只有唯一这一次可以做母亲的机会了——无论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就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远远地,看到通灵道长走来,拿着拂尘。
宫女们将她搀扶回屋子坐着。
她看着通灵道长,淡淡一笑。
这个老道,眼力可真够好,弘文帝在的这一个月,他一次也没来过。弘文帝走了,他就来了,掐指算得那么好。
她忽然恶意的:“道长,陛下来了,你为什么过年也不来参拜一下呢?”
“陛下不曾召见,老道当然不好擅自前来。”
弘文帝,下意识里,也是不想见他的。
芳菲看他手里拿着的一些补品,以及预防开春风寒的东西——都是食疗。
一切都准备得非常完美无缺。
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没有丰富经验的人,甚至不成熟的人……都是无法准备这么齐全,这么精细的东西——考虑了任何不安全的要素。
久病成名医,自己的痛,自己便知道该如何用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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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道:“道长,其实,你没必要送这些东西来。陛下早已准备了。”
老道慈眉善目:“陛下的心思,真是难得。他回平城后,真真是励精图治,处理了积压的好几件大事,对南朝的战争也处于了主动地位。对内,肃清政治,对外,审时度势;陛下,如果这么坚持下去,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这不仅是江山之福,也是天下百姓之福。”
芳菲心想,自己,也许没他们想象的那么爱这个国家。
是福是祸,不劳驾自己c心。
“不仅如此,陛下在私生活上,也无可挑剔。他甚至诏令全国,要斋戒三年,敬孝祖宗。”
芳菲这时才吃了一惊。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弘文帝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他的本意,并不愿以此事来讨好。
弘文帝竟然下令斋戒三年——这三年间,一个男人就不ooxx了?
这是他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一个男人,用守身如玉来表明自己的诚意。
因为是皇帝,不得不用这样的借口,以赌上群臣的悠悠之口。
弘文帝,真可谓煞费苦心。
窗户是开着的,能看到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
“太后,你看,这大雪封山,万物肃杀。但是,只要一到春天,冰雪就融化了,满眼都是绿色。”
人生,如何不是如此?
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黯然道:“道长,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太后,万物随心,不问外界如此,只问自己的内心如何。一切,遵从内心就行了。”
她忽然很想反问,别的人呢?
别的人,是否真的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呢?
她没有问,因为太贪心,所以不去戳破那个窟窿。
要让它如一个聚宝盆,永永远远地呆在那里,自己只要伸手,就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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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缺乏爱,后来,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直到现在,如果那爱还存在,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能继续保有,都是好的。
谁管对他公不公平呢!
从今往后,只为自己考虑了。
这是他欠自己的,不是么?
她理直气壮,甚至趾高气扬:“我想给孩子雕刻一只木马,但是,我这些日子,常常觉得手脚没有力气,而且,我对雕刻也不精通,弄了几次都不好。道长,你给我雕刻一只木马,要很大只的那种。”
通灵道长苦笑一声:“贫道会考虑的。”
她笑了,非常的y险。通灵道长,也有智囊团的,不是么!
这才是开始呢。
以后,整治他的机会,多的是。
她因为这报复的快感,变得非常快乐。
人生也变得很有意义,斗智斗勇,折磨那形影不见的人,猜测他有时是如何的妒忌,如何的愤怒,甚至如何的伤心,就更是快乐。
弘文帝比她更快乐。
三月末,平城已经有了绿色,卖花女的声音遍布大街小巷。
但是,鲜花却不能让后宫充满春意。
米妃的宫女抱着老大的一个花瓶,里面c满了梅花的枝条,芳香宜人。
训练有素的歌妓舞姬,也仿佛失去了心情,就连音乐也是萎靡不振的。
三五相好的妃嫔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
“现在,我们根本见不到陛下的面了,姐姐,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这不,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如果陛下去了北武当,这一走又是半年。”
“这倒是好事,我们可以去求陛下,让我们一起去。”
“不行,陛下不会应允的。”
“为什么不?去年陛下不是带了乙贵妃等好多人去了么?我们之中也有人去过……”
“对对对,好几位娘娘都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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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那几位去过的娘娘,众人都低下头,连炫耀那一段经历,都显得无能为力。
陛下当日隆宠乙贵妃一人。
但是,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乙贵妃已经死了。
此后,陛下不知道究竟着了什么魔,对于所有妃嫔,一概不闻不理。三年斋戒令一下来,他不是伪君子,表里不一,而是严格遵守,果然是不近任何的女色。
伺候他的太监,都可以作证。
米妃摘了一朵梅花,在手心里捏碎。
后宫里,现在以她为尊,但是,这主意,她从去年冬天想到现在,几个月了,都没有办法。什么招式都用过了,美人计也罢,新鲜人也罢,歌舞也罢,琴棋书画也罢……一度,连米妃自己都暗中怀疑,弘文帝是不是——阳痿了!
哪有看到美人如此,却无动于衷的?
某一次,她急了,利用了占卜巫术,央了一道人卜卦为借口,说要去北武当探望冯太后。
谁知,弘文帝勃然大怒。
什么手段都用过了,最后的结果,是她几乎被降级,罚俸半年。
再也不敢尝试了。
一个机灵的妃子说:“呀,姐姐,我倒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皇上不是要得龙子了么?算算时间,就该是五月前后啊,我们应该去恭贺。”
米妃一想,可不是。
弘文帝,总不会拒绝让人去恭贺他的儿子吧?
反正到时,文武百官都会去的。再去几个妃嫔又能如何?
在众人的推举之下,她又硬着头皮去求见弘文帝。
立正殿,春柳依依,白玉兰方才开罢,两边都是鲜艳的花树。
弘文帝登基以来,这里不曾出入过任何的妃嫔,纵然是昔日的乙贵妃受宠时,也从不敢踏入这里半步——人人知道,弘文帝严守祖宗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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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登基以来,这里不曾出入过任何的妃嫔,纵然是昔日的乙贵妃受宠时,也从不敢踏入这里半步——人人知道,弘文帝严守祖宗规矩。
这也是鲜卑贵族们忠心拥戴他的一个原因之一。他们认为,在对待女人和贵族们的态度上,新帝的态度,远远胜过先帝,更令他们放心,可靠。
就拿“立子杀母”这项基本国策来说,弘文帝直到现在,也不曾提出任何的废黜意见。好些大臣感到不安,多次试探了陛下的口风,但是,每一次,都得到了他们想要得到的答案。
因为血洗神殿,废黜祭祀法令,和先帝的裂痕,在悄然弥补。
老贵族们,对弘文帝,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向心力和忠诚度。
弘文帝走到一棵柳树下面,风吹来,柳枝吹在他的脸上,柔媚清新,春暖花开。
他深深吸一口气,听得太监通报:“陛下,米妃娘娘求见。”
他走出去,米妃盛装,跪在地上:“臣妾参见陛下。”
他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
米妃这才发现,弘文帝已经换了一身便装。
她知道,这表示,弘文帝又要微服出远门了。
她鼓起勇气,说明来意。
弘文帝这一次并未大发雷霆,相反,脸上还有了一点笑意:“不用了!小王子出生,人人都会有封赏。以后,后宫女眷们,彻底取消去北武当度假的制度。”
米妃彻底懵了。
“米妃,朕这三年发愿斋戒,你可以清点后宫,看看那些适龄的宫女,合适的,就遣送回家,允许嫁人,以免贻误青春……”
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
“甚至,米妃你自己……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出宫,无论是再嫁还是回家,朕会令内务府,终身供应你的用度……”
米妃跪在地上,简直如在做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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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妃跪在地上,简直如在做一场噩梦。
怎么可能听到这样的消息?
她惊得不能自已:“陛下……臣妾到底犯了什么错?臣妾已经跟了您十年了……”
弘文帝叹息一声:“也罢。取舍在于你。朕只是怕耽误了你这一生。”
米妃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
是马蹄声,弘文帝出宫了。
这一年,他率领文臣武将,再一次去北武当消夏。
虽然提前了一个月,但也是名正言顺。
龙子即将诞生,帝国的继承人,马上就要向臣民们问好了。哪个大臣敢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
上山的时候,芬芳四溢,北武当,漫山遍野一派的绿色。
浅的,深的,鹅黄色的,墨绿的……
原来,绿色的世界,比冰雪的世界,漂亮那么多。
弘文帝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看到对面草地上蹒跚的女子。
金色的太阳一览无余地照s在她的身上,除掉了厚厚的冬装,只露出异常凸出的肚子,行动之间,如一只笨拙的企鹅。
但是,他觉得美艳不可方物——如世间最最巨大的诱惑,充满了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魅力。无数的夜晚,他想起就要血y。
她整个人沐浴在春光里,脸上也如阳光一般灿烂。
自己的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
一个月?二十天?
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芳菲正在林间散步,忽然听得红云惊喜的声音:“天啦,太后,您看,多可爱的东西……”
青草间,两个毛绒绒的东西,胖的十分蠢笨,憨憨的。
原来是两只雪白的波斯小猫。
红云抱着跑过来,芳菲正要伸手去摸一下,张娘娘笑道:“红云,还不抱远一点?小动物的毛进入了娘娘的鼻孔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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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云吐吐舌头,赶紧后退一步。
芳菲还是伸出手:“没事,就摸一下,好可爱的小东西。”
软软的毛,慵懒的声音,仿佛吃撑了的小孩儿,圆滚滚地走不动。
“红云,这是哪里来的?”
“是啊,多可爱,以后给小孩儿玩儿,瞧呀,胖嘟嘟的,它们跑不快,小孩儿一下就捉住了。”
宫女吃吃的笑。
小猫咪,也是初生的婴儿呢,何等的玉雪可爱,如两团茸茸的毛球,蜷缩起来的时候,不是发出喵喵的声音。瞧,那眼珠子,多么明亮,如绿色的宝石一般。
芳菲转头,看到老大老大的一捧花,几乎将来人的脸孔遮挡:“芳菲!”
就两个字,他满脸的喜悦。
福至心灵,第一次懂得送花给女人,没有精心的准备,是从山上随手拔的,那么多的野花,他精心挑选过的,大朵的、艳丽的、灿烂如朝霞的……每一样,都是世间之最美。
花掉在地上,只盯着她的肚子。
仿佛第一次看到怀孕的女人。
“陛下,今年怎么提前来度假了?”
“芳菲,人家都说,生育是女人最痛苦的时候,我当然要陪着你。”他喜形于色的补充,“芳菲,你不要怕,我一直都会陪着你。”
其实,这里陪护的人够多了。专业的医师,产婆,侍卫,宫女。
期间,也没什么大悲大喜的事情,情绪缓和。
她自己都清楚,这一次,一定没有任何的危险。
但是,初为人父的喜悦让弘文帝固执,伸手代替宫女搀扶了她,如守护神一般:“回了平心里一酸,忽然觉得有点脆弱。
说一点也没有期待,也是矫情的。
哪一个女人临盆的时候,不希望孩子的父亲在身边守候,关切呢?
这是女人一生中最软弱,也是最尊贵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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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人,吓死人。
彼时,医疗技术落后,在破腹产之前,甚至解放之前,妇女的生育致死率是非常高的,有相关数据统计,几乎高达1/4…1/3;也就是说,古代妇女,生育的时候,死亡率是一个非常吓人的鬼门关。
在鬼门关边转悠,男人当然更加要负担起父亲的责任。
不管爱不爱,这是女人的天性决定的。
大自然是残酷的,取了亚当一根叻骨造了夏娃,从此让她依附于男人——女人怀孕了,不能行动,不能工作,不能采集食物,野兽来了跑不快,风险来了,躲不开——所以,就有权利获得特殊的保护。
不然,谁肯延续下一代的生命?
这于女人,是巨大的代价。
弘文帝,自然心甘情愿,偿还这样的代价。
将之认为是上天的垂怜——第一次,觉得上天如此恋爱自己,得到的,比损失的多得太多了。
他问:“芳菲,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她摇头:“我想不好。你说呢?”
他呵呵地笑:“我问了很多汉人文士,但是,觉得他们取的名字,不是生僻,就是诘屈聱牙。我都不喜欢。”
“那就简单点吧。”
“我也认为简单点好,朗朗上口。”
“对了,这次来,我问了李奕,他也算有学问的人了,他说,对孩子而言,平安喜乐最为重要。我思虑了一番,欢,宏,都是好名儿……”
芳菲问:“欢?宏?”
“人生欢乐,志向宏伟,岂不是很好?”
志向宏伟的人,一般,人生都不会很好吧!
“难道让孩子叫欢乐?岂不是很奇怪?”
“欢乐?我也觉得奇怪。或许,叫欢欢?或者宏宏?”
宏宏?
红红?
芳菲不满意,径直地摇头。
产子14
芳菲不满意,径直地摇头。
“好好好,我们再想,一定想一个很好很好的名字。芳菲,你安心……你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我会完成的……嘻嘻,以前不读书,现在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要大俗大雅,还真是难上加难呢!”
他忽然又自言自语:“芳菲,以后,我们真该多多重用有学问的汉人了,若是汉朝的大臣们,那么济济一堂的儒生,取这样一个名字应该不难吧……”
芳菲不置可否。皇帝的名字,大臣们总是绞尽脑汁让它生僻。
“也罢,自己的孩子,自己取名最好,也管不得什么学问不学问了。”
芳菲瞧了他一眼,这时的弘文帝,就不像一个皇帝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
青草是绿的,湖水是绿的,就连别墅的屋顶阳台上,都开出绿色的爬山虎一类的花来。
日子过得那么美满幸福又惬意。
弘文帝觉得,这个夏日,仿佛都在仙境里畅游。
某一天早上,他搀扶了芳菲正要出去走走,忽见她皱起了眉头,露出痛苦之色。
他惊了,大声地喊:“来人,快来人。”
产婆们训练有素,围过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慌乱。
随时准备好的热水,柔软的布,剪刀,药物……一应俱全。
所有人被摒弃在外。
唯有弘文帝,听得里面惨痛的呼声,推门进去。
没有人敢对皇帝下命令。
床上的女人,满头大汗,嘴里咬着一块布条。
不是不害怕的,某一次,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少不更事,大发雷霆,将身边的男人赶走。
一直睁大眼睛滴寻找,于最最痛苦的时候找他——狠狠地找他。
“你们去找陛下……我要见陛下……”
我要见陛下!
不要他去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