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
柳怀音的头被按住,自然是动不了。
“他现在看不到,也听不到。”她说。
剑神无名残破的头颅摇摇晃晃地在他的脸庞附近嗅探,那两只已没有瞳孔的眼珠子盲目地在眼框里转动着,半张的口中发出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尸臭扑鼻——柳怀音认得这个气味,他这些天做的梦里常常出现这种气味。
“他的体正在重组,重新寻找解构,拼接回去。”她的手指向他浮肿的躯体,眼可见其所有的肌正在耸动、纠缠、变化,正如她方才的创口那般。“啊,真奇妙,”她如此赞叹着,“我是头一次看到……自己以外的人这个况的……”
“他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本能地、小声地问自己背后的那个人。
“因为这是黄前辈自己的选择,”她陷入了对眼前这具躯体的欣赏中,“他选择跳下悬崖,带着对遥山的笃信,来到这个所在……他的信念果然比我深刻多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来到这个地方,需要极深的信念。他笃信遥山,但是最后关头,他的信念吞噬了他,”她又不免为之惋惜,“真是可惜的一件事,他不太走运,已经彻底失去了人。很快,会连这个样貌都保不住的。”
话毕,剑神无名的脑袋应声而落。
“啊!头……”
柳怀音才刚要松一口气,却发现那断开的腔子里有什么在闪烁。宋飞鹞领着他贴近观看,指向那腔子里,解说道:“原来如此……看,以后他的头会在这里。这里才是他新生的眼睛。”
那是一只眼睛——柳怀音终于看清了——那个腔子里,那个闪烁的东西,确实是一只眼睛。没有眼皮,但眼白、瞳孔俱全,金色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着,好似在重新打量着这个世界,直到盯向他们——
“真是,不可思议的新生!”她啧啧赞叹。而她口中这个“开始新生”的躯体在对他们好一阵打量之后,好像不怎么感兴趣,便掉过头来,姿势如一只跳蚤般蹦跶走了。
柳怀音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来干呕了两下。
“那边有动静!”
林中那断有人高喊,随后传来嘈杂的人声。是真正的人声,不是怪物的低吼,但柳怀音没来由地背上反而一寒。
他跳到宋飞鹞背后,严阵以待。
“是你们!”
对方认出他俩,纷纷拔剑!
是盐帮一行,包括张帮主、杨回等,合计十几号人的样子。
然而柳怀音记得,之前单是盐帮,可是就浩浩有百来号人马的。
“要打的话,这里奉陪,”宋飞鹞盯着张道和,“张帮主,您竟然没死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杨回想要训斥她。
“算了,”张帮主打断杨回道,“既然宋姑娘无事,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帮手……”
——哇!
柳怀音心想:这人是不是刚忘记用枪指过别人了?
“张帮主好客气啊。”宋飞鹞冷笑一声,“李帮主没跟你一道么?”
“李帮主……”杨回面露难色。
“怎么了?”
二人便被领到一处被密林包围的开阔地,首先撞入眼中的,是一团巨大的。团被无定道人、钟胖子和董含等带着漕帮几个手下看护,却不知漕帮其他手下去了哪里。
“这是……李帮主。”杨回指着那个团,艰难地说道。
当然,已经见过前车之鉴的柳怀音已经没那么害怕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李帮主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么个样子的。那团上,甚至还依稀印着他的五官,半死不活地一张一合着。
“他方才还能讲话,现在……恐怕……”无定道人通心地说,随即拂尘指向宋飞鹞,“宋姑娘,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宋飞鹞靠近那团,在众人的退避中伸手轻抚,“这是信念。李帮主的愿望实现了啊!各位请看,他的病被治好了!”
“这变成了一团,哪里治好了!”
“怎么不是呢?李帮主的顽固、愚昧、自大……种种不良的人都被治好了,只剩这团最纯粹的,”她转过,微笑着一摊手,“诸位,这可是好事啊!”
无定道人呵斥道:“你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如何进入遥山,是你跟吴全勾结!”
“我与吴全有勾结吗?”她模棱两可地笑笑,“不过我承认,我利用了你们。”
张帮主不动声色,任她继续说下去。
“要来到遥山,需要三个条件,一是信物,二是特定的地点,三是对神的信念,”她提起手中的大剑,这把剑已经再次入鞘了,“而这个,就是信物。”
她盯着众人,一字一顿:“离恨明缺。”
“什么?!”杨回大惊,“是那传说中四把不可再合的剑!你如何得到的?!”
“既然你笃信我是夜随心,便不用对我怎么得到四把剑如此惊讶了吧。”
“……”
“离苦剑为剑,恨别剑为剑心,明晦剑为剑魂,缺合剑为剑骨。当然,这也是一种迷信的说法,但无论如何,其真正的用途,是进入遥山。”
她说:“一年前,我就来过这个地方,可惜不得其法而入,因为我的信念不深。所以我需要人,比我更笃信遥山的人,并且人越多越好。人越多,信念就更强烈,遥山就更容易进来。我费了一些功夫吸引你们前来,这下终于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