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山茶花迎风战栗,皎白的花瓣摇晃着挣脱花盏的束缚,飘飘转转落下,刚一触及泥土,屋内就跟着bào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屋檐上歪着的玉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到,一下蹿入云絮里,扯开一丝小缝偷窥。
“追!赶紧给我追!一个活口不留,务必击杀!”
雕花木门赫然被人踹开,漆黑墨色中骤然划过两道身影,屋内也随之响起一声尖锐嘶吼,出离的愤怒,光是听声音就能联想出说话人狰狞可怖的面容。
“重弩手何在!重弩手何在!”阿泽紧随二人身后冲出门,对着长廊大吼。
点点宫灯应声亮起,隐约勾勒出行行森冷箭尖,密密麻麻排列开去,假山旁,屋顶上,长廊里……将他们团团围在其中,像是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在黑暗中露出凌厉獠牙,于昏暗中扯出一丝yin森寒意,直直盯着面前二人。
林鸾捂住右臂上的刀伤,悲伤情绪已悉数淹没在血腥味中,镇痛感能让她保持清醒。长时间的鏖战叫她有些体力不支,气息也不似先前那般平稳,可越是这种时刻,她反倒越能静下心来。视线缓缓移过院中,从屋檐到墙角再到两棵海棠树梢,一丝一毫都不肯落下。
沉重步子敲击着地面,缓缓向这头聚来,弓箭搭弩声震起一身毛栗子,而就在此时,林鸾终于瞧见了一丝生机。左后方的海棠树梢与墙头jiāo错的地方,许是枝丫jiāo错杂乱才没有设伏,也就成了这天罗地网中唯一的缺口。
“那里!”
嗖嗖冷箭成连绵之势向他们奔袭而来,言澈挥刀劈落飞至身旁的羽箭,循声望去,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调转步子一面防守一面向着海棠树后撤:“你先走!快!去巷子口等我!”
林鸾觑了眼周围越加密集的箭雨,又看了眼替自己挡开箭锋的言澈,紧紧咬住下chún,转身跳高,踏着树干三两步翻过墙头掩入墨色之中。
厚厚的高墙将一切杀意拦在内围,里头是刀光剑影,外头却只有鹧鸪声两三。
林鸾站在墙下,昂首焦急等待着,可那熟悉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如愿出现。月华惨白,照得她莲萼般的小脸也惨白无色,同面前这道厚墙一样。
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言澈你大爷的!快下来呀!
xiōng膛起伏不断,右耳紧贴着墙面却辨不出里头的动静,换了左耳还是一样。林鸾像是被抛在热锅滚油之上,随着下头火苗跳动,整个人也跟着越发焦躁。深吸几口冷气咽入腹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最后望了眼墙面,转身朝着巷子口跑去。
粗壮的老榆树下,两匹栗色骏马正悠然低头啃草,偶尔还会仰脖发出几声嘶鸣。林鸾轻抚着马上鬃毛,左手死死攥着缰绳,在手心上勒出深深红痕。光yin一寸接着一寸慢慢流逝,深巷里始终静谧无声,唯有她xiōng口跳动,扑通,扑通……剧烈而沉重。
墨色中,青石路上,久违的熟悉脚步声终于响起,落入林鸾耳中,仿佛天籁。她再也顾不得旁的一切,飞扑到那人盈满笑意的温暖怀抱中,像是失而复得一般,笑得像个三岁孩童。
皓月转出薄云,清辉将周围镀上一片银白,整个世界似乎都沉入了深潭之中,寂静冷清,像是睡着了。刚刚的那场厮杀,仿佛只是一场梦魇。
突然间,林鸾觉察出言澈抱着她的手渐渐松下,靠在她身上的力量也越发沉重,不祥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头:“言澈?”
他没有回答,只将头搭在她肩上,沉重紊乱的鼻息扑在她脖颈上。林鸾颤巍着手,顺着他的腰慢慢向上探去,黏糊糊的触感,带着温热。
“……快走,他们……很快就追来了。”言澈运足最后气力,在她耳边喑哑道。
林鸾赶忙扶住他倾倒下来的身体,双眼忽然间失去了光彩,无边黑暗中,她最后的避风港也终因抵不过这排山倒海般的暗流而倒下,形单影只,群狼环视,她又能逃往何处?
风声渐急,其中还夹杂着缕缕血腥。街头拐角处,似有米粒般大小的橘光亮起,于墨色中一点一点放大,忽明忽灭,恍若错觉。光点氤氲开去,朦胧勾勒出两抹人影。
林鸾回过神,轻手将言澈挪到树下躺好。刚刚出逃时,她为迷惑敌人而将带血的长刀丢在了另一处,眼下只有藏在右腕下的袖箭可以御敌。缓缓抬起右手,对准那模糊不清的人影,是谁?会是谁?敌人还有朋友……
“怎么?多日不见,林姑娘就用这种方式来迎我?”清泠声音好似青玉掷地。
豆大的橘光停在了林鸾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将来人的身形容貌照了个真切。肤白胜雪,粉chún淡然,桃花眼流转便是无尽风华。身上随意罩了件灰鼠皮袄子,只轻巧一站便将这处肃杀落寞都尽数染上几许风雅。
林鸾怔怔垂下手,心中百感jiāo集,就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究竟是惊讶还是感激,反复念叨她的名字:程合馨。
“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吧。”
☆、夜华浓
马车辚辚辘辘,一路颠簸朝着城门口行去。
本是程家女眷私用的马车,厢内被熏香浸染得微醺,可眼下却被浓重的血腥味生生盖了过去。
林鸾扶着言澈俯卧在后头宽敞的座椅上,小心翼翼不碰到他背上那支箭。从袖口中摸出一枚短小袖箭,拿箭头对着伤口处的衣料来回比划,就是下不去手。
犹豫间,自身旁递来一柄银质刀鞘匕首,上头缀着颗鸽子蛋大小的翡翠珠子,一看便知是个城中贵胄随身配饰,从不出鞘。
“拿去吧,虽不常用,但总比你手上那个瞧着牢靠。”
“谢谢。”
林鸾颔首,默默接过匕首,将附着在伤口腐rou上的衣料轻轻割开,露出箭尖。车内宫灯暗淡,将言澈的皮肤映得惨白,殷红血迹晕在上头,叫人触目惊心。
第一次瞧见血脉之外的男子半□□的背脊,程合馨只觉双颊蒸腾,羞得将团扇举起挡在面前,余光却忍不住透过单薄的扇面偷偷打量他的伤势。
“程姑娘这可有救急用的yào草?”
“啊?什么?”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事,程合馨突然支吾起来,抬手理了理鬓角垂下的碎发,掩饰自己的错乱,“佩儿,把yào箱子取来,喏,就在柜子里。”挑起脚尖踢了踢座椅下的柜门,转身施施然坐到了靠门处,把玩着手中的团扇,只拿余光打量他们。
林鸾并未觉察出她的异样,一门心思扑在yào箱上,突然开始庆幸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