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头,面上懒懒满是厌倦,轻巧吐出四个字之后又转了回去,继续赏她的月色。
本想给她条生路,容她辩解几句,她竟不识好歹?只一瞬,小夏脸色就铁青下来,xiōng口腾起的火苗足以将眼前这人烧成灰烬,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最好如此。”话音刚落便拂袖而去。
他好不容易爬到现在这个位子,无人再敢随意小觑欺侮他,今日倒好,顺水人情没做成,反倒徒惹了一身sāo。怒意叫嚣着让他赶紧将这丫头一刀捅了,可理智却死拽着缰绳不让他冲动。圣心难测,他可不能行将踏错一步。
“夏公公,这是您要的东西。”刚出狱门口,小厮便双手恭敬捧上一楠木方托,墨色绸布中淋淋躺着一对珠子,血迹尚未干涸,正直勾勾地瞪着他,像是在咆哮咒骂。
腥臭味传来,小夏不由蹙眉,抬手挡在鼻前。瞥见台阶下头正躲着一条脏兮兮的干瘦小狗,接过托盘随手将里头的东西扬了过去:“送你了。”
诏狱中没有更漏时刻,林鸾也不会瞧星象算时辰,就这么双手抱膝也不知坐了多久,只觉后背一阵酸疼,便倚着墙靠了会,直到门外落钥声响起她才回神。
橘黄色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灯笼纸,照亮了整间牢房。林鸾一时无法适应,抬手挡在眼前,顺着指缝看向来人。微胖的圆脸,高扬的脖子,还有一张嘲讽的笑脸,林鸾忍不住扬起嘴角,今夜的诏狱,可真热闹呀。
“哟,这不是林总旗吗?如今换个环境,我险些没认出来。”赵乾抖动右腿,话语间满是讥讽。
“拖您的福。”林鸾伸了个懒腰,继续倚在墙上并不睬他。
“呀,这个这个,我爹他常说,这为官者呀,要多深入民间,体察民情,只有换个位子切身去感受,才能懂得民间疾苦,生活不易,也才能当好这个官儿。林总旗您这番诏狱经历,定能助您官运亨通啊!”赵乾一笑,脸上横rou都跟着堆叠到一块,右手敲在左手手心上恍然大悟,“哦不对不对不对,你瞧我这记xing,如今你已经不是咱北镇抚司的总旗,该改口了,是不是呀,逆党林氏。”
逆党林氏。
四个字仿佛藏着千斤重量,蛮横砸向林鸾头顶,沉甸甸压在她xiōng口,叫她喘不上气。
五年前,同样的yin暗牢房,同样的yu加之罪,同样的肮脏称呼都一并压在她的肩上,林鸾面上虽不显,可置在膝上的双手已紧紧团成拳,指甲嵌进掌心,丝丝痛意叫她清醒。
抬头环顾四周,嘴角隐隐挑高。冰冷的墙面无言伫立,高而小的铁窗于寒风中颤抖,破旧的衾被弥散陈年朽霉味,原来她挣扎兜转了五年,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只因那人一念猜忌,她便万劫不复。逆党林氏,如同一声四字魔咒,最简洁也最du辣,她终归摆脱不了。
赵乾的耐心有限,一通白话后早已是口干舌燥,却始终不见林鸾有丝毫反应,初来时的好心情渐渐被消磨殆尽,狠厉着一双眼誓死要寻出点破绽来,直要将她身上看出个洞。
许是狱中光线欠缺,清减了林鸾身上大半锐气。她本就生得清秀,如今蜷缩在一隅破败矮床上,更添了几分娇弱,反倒勾起了赵乾的兴致。横rou又堆挤到一处,鼠眼中绿光炯炯,yin笑着搓手往前挪去。
平时不是很厉害吗?但看眼下,你能如何再嚣张!右手渐渐伸出,一寸又一寸,眼瞧着就要搭上林鸾肩头,只见面前突然横出一手钳制住他的手腕,用力反拧径直将他甩到铁栏上。
“哎哟!”赵乾吃痛,不住揉搓手腕,本就不舒展的五官现下更是扭曲狰狞,“丫的!谁啊!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坏爷的好事儿!”
灯笼光照清来人,颀长身形,面容冷峻,麦色皮肤在昏暗灯火的簇拥下又黑了几许,显出十二分的冷意,如同窗外肃萧的寒风,不带半点人气。
“言言言……言澈?!怎么是你。”赵乾使劲揉了几下眼皮子,舌头却打了结。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林鸾沉默,言澈冷眸,赵乾背脊发凉。
“你你……你可知现在什么时辰吗?夜闯诏狱,可是要杀头的!”赵乾挺直腰板同他杆上。
“你不是也来了吗?要砍头,不如一起呀。黄泉路上正好做个伴,也不无聊,奈何桥上我们还能继续清算今日的账!”言澈揉捏着拳头,骨节摩擦,发出咯嘣脆响。
赵乾被他的话噎住,抬手指着他却半句也呛不上来,又不甘心示弱,横迈小步朝门口挪去:“你你你给我等着!咱走着瞧!”话音未落,人就跑没了影。
原本吵闹的牢房霎时安静下来,灯光摇曳,漾起一室暖橘色,将二人的yin影无限拉长,同周遭的墨色融为一体,却始终无法给他们带来些许暖意。
言澈静静站在原地,怔怔凝视她背影,眼中似跳动着一两点明亮,如起伏不定的水波藏着一腔柔情与不安,明明才分开不久,却好像隔了三个春秋,一时叫他无法将眼前这抹瘦弱背影同昔日那倔强身影重合到一起。
“阿鸾。”他试着张了张口,出声只是哑然。
“嗯。”林鸾低低应道,将脸跟墙贴得更近些,冷硬的触感让她灵识清明,也淡去了她眼中滚动的热意。
“你……还好吗?”话一出口,就连言澈自己都觉得愚蠢。
攥拳的手骨节泛白,今夜他本应好好待在家中避嫌,可焦灼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炙烤他全身,把她独自一人丢进诏狱受尽委屈,而自己却一味退缩享福,他做不到。
林鸾深吸了口气,眼眶里的水意顺势倒流回内里。赵乾说的没错,眼下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就是言澈,他定然也知其中风险,可他还是来了。心头酸楚夹杂几丝甜意,想努力挤出抹笑告诉他自己没事,劝他快些回去休息,别叫人发现了,话到嘴边却再也收不住:“不好。”
言澈目光依旧凝视着她,一瞬不瞬,就连她肩头的微颤都尽收眼底。默然收拢十指,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又肯定的决意,即使指甲掐进掌心也不觉着痛:“再忍忍,忍过一日,明晚便什么都好了。”
林鸾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细细咀嚼他话中意味,杏子眼瞪圆骤然转身看向他。
明晚,他想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今晚的末班车了!我没有断更!
☆、张良计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坊间的流言蜚语仿佛生了翅膀一样,永远比英雄事迹跑得快,传得广。
天边才泛起鱼肚白,金乌尚未登云,晨钟刚刚敲响,这关于北镇抚司内那位大名鼎鼎的女锦衣卫总旗勾结冥火教一事便被有心人挑破,只一炷香的功夫,就已围着整座京城,七十二条坊巷绕上好几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