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门口,换班新来的狱卒也难掩心中好奇,扒着门框冲里头探头探脑,扯过同伴叽叽喳喳打听个没完:“林头儿,真在里面啊?”
“可不是真在么,昨儿我可是亲眼瞧着她被那东厂的人押进来的。”
“那言头儿呢?他没说点什么?”小狱卒凑上前咬耳朵,“他……不会就这么干瞧着林头儿被带走,什么动作都没有吧。”
“嘶……这……我就不清楚了。昨儿我一直搁这看着,反正林头儿被押来的时候,言头儿确实不在身边。”小吏捏着下巴思忖了会儿,继而又补充道,“不过昨儿半夜,我倒瞧见他来了。哦对了,还有那姓赵的,他也来了。”
“昨儿半夜?他们俩?!”小狱卒似乎嗅出了八卦的味道,“怪不得呢!我听说今儿一大早言头儿就拉着长公主进宫去了,看来是想求情呀!”
“结果如何?”
“嗨,还能如何?来这前我刚好撞见长公主回府的马车,言头儿那脸色,啧啧啧,甭提有多难看了。”小狱卒像是啃了黄连一般,整张脸的五官都要拧巴到一块去了。
“唉,看来林头儿这回呀,是摊上大事儿了!”小吏边摇头边叹气,目光忍不住偏向牢房内,见那纤瘦身影仍面朝墙蜷缩在矮床上一动不动,想来应是昨日变故太大给累着了,所以到现在还睡着。也好,如今这情形,能睡着也算是她的福气。
“你说咱林头儿,怎么就跟那窝贼人扯上干系了呢?”
“谁说不是呀。”
“我听说皇上现在火气大得很,估摸着林头儿这回呀,怕是凶多吉少了。”小狱卒拿剪子挑去灯芯旁结着的蜡花,狱内瞬间亮堂许多。
“切,你一个看牢门的,皇上说的话还能叫你听听见?”小吏揉搓着发寒的手啐了他一嘴。
“嘿!你别不信!我邻居二表姑的三姨夫他前丈母娘家的小儿子,就是在御前当的差!”
明灭不定的烛光顺着铁栏流淌进来,落在林鸾轻颤的睫毛上,就好像春日里新长出的几撮绒草一般娇俏可爱,左手却在侧颊边团成一个小小的拳头。
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愿爬起来罢了。穿堂风经过,刚巧把他们二人的对话捎带来,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他们说,言澈一早就进宫替她求情,还吃了闭门羹……心中五味繁杂,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揪着,越拢越紧,她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再忍忍,忍过一日,明晚便什么都好了。”
昨夜他确是这么说的,明明是宽慰人的话语,反倒叫林鸾不安起来,今晚他想干嘛,她隐约已猜出几分……
就连京城中最密不透风的诏狱都能流进几句闲言碎语,外头的风雨就更别提了。这一整日,狱中当差的小吏lún换了一波又一波,面孔时时在翻新,可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他们相仿的窥探目光。
林鸾无奈,大被蒙过头不再假装不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过了一日。待到月色攀上铁窗,虫鸣盖过闲言她才稍松口气。
拐角处的烛火暗了又明,又到了换卫的时辰,细碎步子声传来,却不似白日那般止在拐角处,越靠越近,行至这处牢门前方才停下。落钥声响起的同时,林鸾的眼皮子也跟着抬了起来,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下床。
“小姐!”
还没等林鸾反应过来,小夕已飞扑进她怀里,死死圈住她的腰就不放手。浓密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水汽,像个委屈伤心的孩子。
“小夕?你怎么来了!”
“来救你。”
幽暗光线下,那人踩着满地细碎的光斑踏进室内。玄色衣袍下身形依旧岸然,可瞧着比昨日要憔悴上好些。眉宇间英气暗淡,眼圈下青色难掩,虽极力扯出笑意,却是苦涩不已。
“你们这是……”
“小姐你先别说话,快把这个换上。”小夕急忙塞过去一个包袱,抬手就要扯林鸾的外衣,“把这身该死的官服脱了,换上我的衣服,好叫少爷带你出去,绍铭就在外头望风,咱还有时间。”
“什么意思!”林鸾一把摁住她的手,蹙眉看向言澈,“李代桃僵?不行!绝对不行!”
“小姐,算我求你了!快点换吧。”小夕急得直跺脚,两朵泪花团在眼角,yu落不落。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法子?”林鸾一把甩开小夕的手,大步上前直望着言澈,xiōng口起伏越加剧烈。
杏子眼中怒火中烧,纵使两度身陷囹圄亦不改其中澄净,像是一眼就能望穿旁人心底。言澈一时怔愣在原地,强自扭过头去不与她对视,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想宽慰她几句,可这笑却比哭还难看:“是不是,很混蛋。”
“不!不关少爷的事,是我!”小夕慌忙冲上前拽住她的手解释道,“主意是我出的,我听外头那些人说,皇上过几日就要下旨将小姐你斩首示众,我,我,我没法子呀!林老爷一家已经去了,我不能再看着你出事呀!”
单薄的睫毛终是承受不住那浓重的水意,圆润泪珠顺着她脸颊滑落,啪嗒一声重重打在她们jiāo握的手上。林鸾像是被火星子烫到一般,慌忙松开手,拿袖子轻轻替她揩去泪水。泪已决堤,岂是普通绸布就能轻易挡去的?
“小姐,我三岁就没了娘,爹爹将我拉扯到五岁也跟着去了,家里旁的亲戚都说我是那白虎星降世,躲我就跟躲瘟疫一样。若不是当初林夫人好心将我捡回去,恐怕我就算饿死街头,也没人替我裹席子!”小夕哽咽,胡乱抹了把眼角,将林鸾的手死死攥在掌心中,指节处隐隐发白。
林鸾忽然鼻头一酸,垂眸不敢看她。打从自己记事那日起,她们就在一块玩闹嬉笑,虽无血脉联系,却又情同姐妹。yòu时她贪玩,爬树下水三天两头捅娄子,母亲气急要罚她时,都是小夕站出来将所有的过错一并揽去,替她受罚,事后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同她玩笑。
当初林家蒙难,家中仆众或死或逃,也只有小夕一人至始至终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片刻都曾分开。那日她刚从诏狱出来,也是她第一个冲上前,似今日这般紧紧抱着自己大哭,小小的人明明害怕得紧还强撑着反过来安慰她说“会好的,会好的”……
越往下想,xiōng口就越堵,像是压着块千斤巨石般,非要将她碾碎榨干才肯罢休。林鸾抬眸,目光细细在她身上梭巡,自头顶到双眸,再到鼻尖下颌,最后落在她们紧紧jiāo握的手上,只是一个简单动作,却宛若耗尽了她们毕生的气力。
“小姐你放心,我这条命是林家救回来的,我怎么敢随意轻贱?少爷说会保我无事,我定然不会出事。”小夕仰头飞速眨巴了几下眼,将余下的水意收回心底,绽开一朵明艳笑容静静看着林鸾。狱中yin暗瞬时被她扫去大半,暖意融融漾在心间,却比那春日暖阳还要来得温柔。
“我都听说了,小姐已经拿到翻案的证据,那就更要保重自己!老爷夫人都在天上看着呢,大家都在等你替他们洗脱罪名,绝不能再叫外头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