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
有关当年的那些记忆, 顾骁觉得, 自己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再忘记。
当年,在他与温恬约定好了之后,之后的那段日子里, 他真的就如廖磊风所的那样,拼了命的学习、复习,仿佛疯了一样。
他联系不到温恬, 可是其实, 和温恬之间的线却一直都没有断。
那时候,他和宋城闫文爽他们还有联络。通过他们,他能知晓温恬每一天的状态,知晓她也在不断努力,知晓她不断提高的成绩, 知晓在同一时空同一城市里, 他们都在共同奔往一个目标。
每当想起这些,眼前再多的辛苦似乎都烟消云散,心之一隅只余温柔。
高三的生活的确匆碌许多,铺天盖地的试卷,笔尖与时间赛跑。
可是即便再辛苦再忙碌, 他仍旧每天要踩着最早的时间去上学放学,在同她约定好的那面巷墙上,画上心与笑脸,以保证她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得到。
高三的每一天, 他不止只是开心的一种情绪,也曾疲累,也曾迷茫。可是他却执拗画的都是笑脸,她希望她看到的会是自己最完美最高兴的模样。
每一天,他都仔细数着倒计时,为的不只是高考。
201……16……180……
直到第倒数135天。
他还记得,那天是2月26号。那一天,顾安成突然回到家,告诉他想让他去一趟美国,去看望一下他的叔叔顾安泽。
顾氏从商多年,他的叔叔顾安泽早已在美国洛杉矶落脚多年。虽有亲情血脉,但实际上,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同他来往过了。
他自然不愿意去,他还有着高考,他还想要完成对温恬的承诺。他如今一门心思全在z大上,又哪有闲心去顾及别的?
面对他的拒绝,顾安成只一直恳求
“你就去一下吧,不会待太久。”
“你叔叔病了,听病的还蛮严重。再怎么,他是我亲弟弟,你的亲叔叔,我们家总要有人去看一看的。”
“你忘了?你时候,他还抱过你呢!你还粘着他给你买过玩具。就算我求你,去替我照顾他两天,两天就好。”
“我这边事情太忙了,这两天顾及不上,你先去,两天后我跟过去,你再回来,好不好?”
被扰得实在烦了,他最终皱着眉,颇有不耐地“那就两天,两天后不管你来不来,我都要回,我还要高考呢!”
顾安成终于露出笑,“好。”
第二天,启程。
顾安成为他买了上午八点的机票,可他担忧墙上的心与笑脸突然断了,温恬会胡思乱想。
所以凌晨五点,在去机场的路上,他特意先绕到西街巷,在当天那天的红心中写下“你等我”。
然后去机场,坐上了那班飞往洛杉矶的飞机,飞向异国的天空。
那时他以为,只是两天而已。
两天,不会很久。
可直到他到达了洛杉矶后,他才知道国内所发生的、真正一切真相。
顾安成行贿金额巨大,其中又隐然牵扯出了人命,这一次被查,自然是凶多吉少。
他大抵是早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在波澜方起时便走通各种关系,为顾骁转移了一笔财产,又设计将他送出国,远离这边的喧嚣。
所以,根没有什么生病。
所以,两天,顾安成他到不了,更没有想让他回去过。
在洛杉矶陌生的天空下,他接到过顾安成打来最后一通电话。
面对他又悲又怒的斥责,顾安成只叹息“我知道,这些年,因为你妈的事,你一直怨我……”
“但是没办法,到现在这个关头,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你就拿着那些钱,好好过日子吧!记得,这两年先别回国,等成了年,这边风波平了,想回再回来吧……”
那是自从母亲逝后,顾安成第一次面对他的桀骜叛逆,表现得心平气和。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挂掉电话,再回拨,顾安成的电话已经再打不通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也被封了。
那一瞬,顾骁心中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畏惧。
他甚至觉得完了,而似乎也隐约看到,自己和温恬之间完了。
……
为了不让他冲动之下回国,顾安泽依照顾安成吩咐的,替他照看那些转移出来的财产,扣押了他的护照,切断了他和国内的联络。
那时的顾骁以为,只要一年,只要等到自己十八岁时,他就可以重新回国了。
所以他拒绝了顾安泽为他找的所有学校,即便在国外,他依旧没有放弃高考备考。
他仍旧一天天数着时间,规划好回国以后的安排。他要找到温恬,他要跟她道歉,他还要复读,完成z大的承诺。
可是他没想到,终于他等到了自己的成人礼,没想到计划又一次被打破。
顾安成正式被判无期入狱之后,顾家在国内的产业分崩离析。顾安成为顾骁所留下的财产不算巨富,却足以显露出一个人最显露的人性。
知道了此刻再没了什么威胁,顾安泽想要吞掉这一部分财产的心思逐渐显露。他仍不愿放顾骁就此回国,又以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百般阻挠。
顾骁感觉到了,终于在一天选择跟顾安泽摊牌,他谈了一个条件。
“你给我一万美金,那些财产,我全都给你。”
“你把护照还我,自由还我。然后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即便我死在外面,也和你两不相干。”
顾安泽同意了。
一万美金……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是在纸醉金迷的洛杉矶,却根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大都市的繁华背面,是吃人血的穷困与yīn暗。
他那时迫切地想回国,可是忽然之间,却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该如何回去。更不敢回去。
因为他知道,离开这一年多,他与温恬之间的距离已不仅仅只是时间这么简单。
那些错过了的、遗落了的……
他再也回不去了。
……
离开顾安泽后的第一年,是他这辈子最黑暗的一年。
他就好像一只离了成鸟庇护的yòu鸟,突然bào露在狂风bào雨下,被现实摧毁得七零八落,连翅膀都不知道该怎样张。
那一年内,他为了生存,住过洛杉矶最烂的贫民窟、去餐厅做过侍应者。
露宿过街头、抱着旧吉他卖唱……
甚至因为长相俊秀,被人误以为是个性工作者。
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又是异国人,遭遇过无数sāo扰白眼,听过了无数鄙夷与轻蔑。
少年时所有的骄傲恣意,全部在现实的碾磨下丢得一干二净,连尊严都化成灰。
他自己都已经看不起自己。
直到遇见给他最大的人生转折的贵人,霍祁。
那是个冬季的深夜,他在洛杉矶最危险的downtown街区。
五六个抢劫的黑人少年对他纠缠不休,挣扯间一个少年抢去了他的蜜蜂xiōng针,掰裂了蜜蜂的左翅,以此向他勒要钱。
那一瞬,他隐忍了积压了数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几乎是豁出命与他们疯狂打了一架。
他最终打赢了,可是自己却也没有没落得什么好。
那一次他整个左臂被伤了整整四刀,最深的一刀甚至可见臂骨。肋骨断了一根,头也因受创而轻微震荡。
他浑身血迹地晕倒在洛杉矶街头,路人避之不及。是路过的霍祁将他救下,因见他同样是华人,他带他去了医院,为他出医药费治伤,最后又将他带回家。
霍祁与他不同,他是上世纪就举家移民的华人。家中的游戏行业在洛杉矶做得很大,其技术已经到了世界都赫然有名的地步。
不知该如何报答,养好伤之后,他便留在霍祁身边帮他打下手。也是因此,霍祁在无意中发现,他在做游戏上的天分。
于是,自那天后,霍祁教他工商管理与游戏代码。
离开学校这么久,他在异乡漂泊沉浮,在现实社会里摸爬滚打,早已发觉有时课上所学到的,未必会是进入社会便有用的。
他二十岁,可是这两年里他所经历的所有,让他的心里早已超越了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