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东西!”他甩了甩。
古小福循着他抬起的胳膊看去,一只红润的玉镯子正套在礼易墨粗壮的手腕上,他的手一抬,那镯子间像流云般的花纹便在阳光下闪烁起来。
“这是,那个老婆婆最后给你套上去的……”古小福结结巴巴道。
“回光返照。”一直沉默在旁的风雅颂淡淡地丢了一句。
“这么娘娘腔的东西谁要戴在手上。”礼易墨啐了一声,“而且还是这个不知来由的死老婆子硬给我套上的!”
他边说着,边使力将玉镯往下捋,可那坚硬的圆圈死死地卡住了他的手掌,礼易墨手上青筋直暴,脸也憋得通红,却怎么也无法将那镯子取下来。
“该死,那个老东西是怎么把它套上去的!”礼易墨吼道。
古小福上前,伸过手去,礼易墨缩了下手,又犹豫了下,再将手伸上前。
她碰到礼易墨的掌心了,那双大手已经泛出了红色,她指尖一碰,那儿就传来热辣的温度,古小福两手拽着那玉镯,一齐往下拉拽着,而礼易墨一手定住一旁的大树,憋得面目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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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不下来。”古小福擦了下汗,无奈道。
风雅颂始终冷冷地站在一旁,他上前瞅瞅那个玉镯,又从毛皮腰带围着的腰间抽出一把剑。
“削了肉,便取出来了。”他冷漠道,便将剑锋慢慢对准礼易墨。
“开什么玩笑!”礼易墨怒吼道,后退两步。
“我可不像你,没有痛觉!”礼易墨骂咧咧着,径直往车上而去。
“爷爷说,玉是祥和之物……应该能保人平安的……你就当是那老婆婆的一番心意……”古小福跟在礼易墨身后,试图安慰着,可礼易墨突然回了下头。
“闭嘴!”他吼罢,立刻跳上了车。
古小福坐在礼易墨身边,一路上都见着他不住往下捋着镯子。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这玉镯似乎比第一次见着时显出了一股更加通红的颜色,而里头流云似的斑纹也更加迷碎了。
“弄不掉。”在与红玉镯子搏斗了整整三天后,礼易墨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他用尽了各种办法,抹猪油,撬镯子,甚至把手往醋坛子里泡着,却始终不能将那镯子取下来。
他也只得说服自己当这个玉镯子不存在,只要一起身活动,他便用衣袖将玉镯捆在衣袖内。
马车继续前行,除了临睡前的礼易墨,谁都忘了那个老妪和那只取不下的镯子。
天愈发寒冷,可在马车出了济州城不久,古小福突然感染上了风寒。
“附近就没有什么城镇驿站能歇脚的?”礼易墨再次掀起了马车帘子。
“这位公子,我们这些赶路的人都知道,出了济州城啊,四天之内除了些郊外的破烂驿站,是没有地方可去的呢。”那车夫边赶着马,两旁的树林梭梭地往后退去。
“不过那些破烂驿站可不太平,老板黑心啊,更留有些鸡鸣狗盗之人,听说很多老实人进去住店,却生生地被剁了做成|人肉包子呢,想想就骇人,我说啊,咱们晚上倒还是在马车上休息比较好啊!”
礼易墨又甩了下车帘,他回头看看古小福,她的脸有些发红,整个人被裹在风雅颂带来的毛皮大衣中,显得露出的脑袋像芝麻一般小。
“我,我没事……”古小福见礼易墨回了头,挤出一丝笑容,随即打了个喷嚏。
“谁管你有没有事,我不过是想找个好地方睡一觉!”礼易墨很快扭过了脸。
风雅颂的脸依旧挺在雪狐毛皮之上,他冷冷地看着礼易墨,又看看窝在自己身边的古小福。
“回济州城。”他这么放大了声音道。
帘外传来车夫慢悠悠的回答声。
“济州城外正改道整路,那条路只准出去不准进来啦,要再进城,就得再绕过右边那个树林,这样一来,也要两天的时日呢。”
古小福觉得很是窝心,面前这两人,竟是那样为自己着想,若不是她身子不争气,她也不想成为两人的累赘。
夜逐渐暗了下来,马车似乎进了一片树林,周围全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夹杂着不知名的鸟类扑腾翅膀,归巢休息的声响,马蹄踏着碎叶咯吱咯吱直响,古小福脑袋有些昏沉,再加上车子摇摆得有些厉害,她的眼皮就更加沉重了。
突然,从一旁传来了一群错杂的马嘶声,古小福把脸埋在毛皮之下,隐约着听到车外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下车!把值钱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打劫是个技术活
车夫的脖子上已经被架上了一把金丝大环刀,一个额上缠布的络腮胡大汉一摇手臂,那大刀上并列着的九把金环就格拉格拉地与刀背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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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人下来!打劫啦!”那络腮胡大吼,顺手啪地甩了车夫一巴掌。
“打劫啦!打劫啦!货物财宝金银,统统交出来!”马车的四方已经围满了一群小喽啰,他们应着那络腮胡的喊声,噢噢地叫着,边将指挥着自己的坐骑弹腿在地上不断蹦跶,那些长着杂毛的马匹也听着缰绳摆布着绕着车子打转,每个喽啰手中全举了火把。
“下车!下车!下车!”举着火把上下挥动,通红的火光照亮了他们兴奋至极的脸。
“里面的人不听话,要怎么办啊,兄弟们!”那络腮胡又狠捏了一把吓得脸色煞白的车夫的脖子,大声道。
“拖下来!拖下来!拖下来!”众人高喊。
“那还等什么,给我上!”络腮胡显然没了耐心,他把车夫一推,车夫就跌坐到了已经架住车轮的两个喽啰手上。
一时间,车外轰鸣一片,喽啰们七手八脚地往车上冲去,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全拔出了腰间有些发绣的刀。
“看看有女人没,有女人,咱们兄弟一起玩,玩够了,卖到窑子里去!”络腮胡兴奋得满脸通红。
“卖到窑子里去!”众人应和。
“有男人,男人怎么办,手脚全剁了,论斤卖给杀猪的!”络腮胡高喝。
“卖给杀猪的!”众人应和。
沉寂在黑暗中的林子因为他们的叫喊时而惊出了一群鸟雀,呱呱地叫了几声,在空中丢下一两摊鸟屎。
那一直紧闭着的帘子逐渐掀开了,一张绝美至极的男人脸就这么露了出来。
“谁在外面乱嚷嚷……”那个黑衣男人显得有些慵懒,接着他漂亮的眸一抬,眼神锐利地扫了眼周围的强盗。
“抢劫?”他蹙了下眉,接着猛地跳下车。
“有意思。”他说罢,瞥眼看了下靠他最近的那个喽啰,右手往喽啰腰间一探,便取了那把大刀,接着左手一挥,碰地击到了喽啰的脑袋上,那喽啰便闷声倒地。
“抢劫前,应该这个样子。”礼易墨将刀锋放在唇边,逐渐将刀一点点往嘴边滑去,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靠近的另一个喽啰感到自己的双腿完全定住了,那个黑衣男人眼中散出的无底的邪气让他这个从小便跟了老大烧杀抢掠的人也觉得害怕。
“你们,你们愣着做什么!给我上啊!”络腮胡好不容易反应了过来,立刻做出了指示。
礼易墨唇一扬,优雅地挥了下手臂,冲上前的两个喽啰便直挺挺地躺倒在地。
“好久没杀人了。”礼易墨这么说着,眼一抬,便往络腮胡那儿冲了过去。
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刀挥过便应声倒下几具尸体,他闲着的另一只手又取了把刀,顿时间,两把大刀在他的黑衣之外呼呼舞动着,发出骇人的白光,接着便是一片兵器交结的碰撞声,靠近他的喽啰不断倒下,后方的喽啰又再次冲上。
“风雅颂,你别干看着,你腰间的那杆大剑是要留着晚上插在花瓶里的吗?!”礼易墨的脸上已经沾满了鲜血,而那股浓烈的血味却让他更加兴奋。
“谁敢退了,回寨子里我就把他老婆孩子全部杀光!格老子的!”络腮胡大吼着,往身前拨弄回大群喽啰,他却趁机绕到了马车的另一头。
像这种厉害人物他也不是没见过,不过只有傻瓜才会硬碰硬着要决斗呢,看那黑衣男人的穿着,马车上该是有大批的货物与珠宝了。
他对身边的两个喽啰使了个眼色,又偷眼看了看正在前方厮杀的礼易墨。
那个男人确实厉害,让他死了不少弟兄,不过人死了再招就是。
一个喽啰已经跳上了车辕,他怪笑了一声,接着便将刀子一把捅进了车厢之内。
突然,他的刀被什么力量给定住了,喽啰心底纳闷,正想拔刀,只见一股强大的力道从刀柄的那头传来,他的手猛地一紧,这大刀就饶了道,那包着牛皮麻绳的刀柄就迅速地挥了过来,啪地一声砸到他的脸上。
络腮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刀柄再旋转了一下,突然一个收身,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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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腮胡吓了一跳,掉落在地的刀锋那段,全是鲜红的鲜血。
一双冰冷得吓人的眼眸从车帘中现了出来,接着走出了一个肩上披着雪狐皮毛男人,他高大的身躯映在一片黑暗之下,却遮掩不住地发出夺目的光彩,他的右手在袖中垂着,一滴滴的鲜血手指滴到地上。
男人一言不发,从腰间抽出了剑。
“格,格老子的……”络腮胡心中咒骂了一声,他的金丝大环刀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他策着缰绳往那男人飞奔而去,可他的目光还是无法从那男人拼命往下淌血的手上移开,这个要与他对弈的男人这么冰冷又毫不在乎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古小福只听外头杀生震天,她撩了下车帘,便见风雅颂挥了下剑,一颗毛茸茸的黑色东西便笔直朝她飞了过来。
络腮胡的人头在她脚底打了个滚,吓得古小福惊叫了起来。
她往后缩了一下,突然从马车后头伸进来一个脑袋。
“女人……嘿嘿……有女人啊……”一个独眼喽啰咧嘴笑着,一把揪住了古小福的头发。
“救,救命!”古小福从嗓子眼挤出了几个字后,软趴趴的身体很快便被拽出了马车,咚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在离她有些远的地方,密实地围了一大群的人,那儿不时散出浓浓的血腥味还传出礼易墨的大笑声,而持着她脖子的那个独眼喽啰正嘻笑地看着她,一只肮脏的手往她的毛皮袍子里探去。
“救命……”古小福的喉咙已经变得嘶哑了,风寒引起的症状让她脑袋疼得厉害,身体也软绵绵的,连逃跑的力气都没。
突然,她的余光瞥到了一块白绒绒的毛皮,只见风雅颂的冷眸子一闪,那独眼的手便一直,接着无力地垂了下去。
风雅颂一把扶起了古小福,而古小福压根还没有来得及说声谢谢,突然她看到一个喽啰正踮着脚往风雅颂背后逼近。
“小心!”她竭尽全力在他耳畔这么道。
可风雅颂却紧紧抓住了她的肩,他的身体没动一下,古小福只见那个喽啰眼睛一亮,那把刀便猛地没入了风雅颂的身体里。
而从古小福的后方传来一声惨叫,风雅颂带着她身体一转,便挥剑要了那个捅了他一刀的那个喽啰的性命。
古小福感到抓着她肩头的那只手松了一些,她回了头,才发现地上赫然躺着两个喽啰的尸体。
原来刚刚她与风雅颂相对着,而两人的背后都出来了一个偷袭的人,在避之不及的情况下,风雅颂定住了她的身子,自己挨了背后那人一刀,却确保了她的安全。
现在他依旧这么直立在那儿,身上却插着一把刀。
风雅颂神情依旧是漠然的,他见了古小福的眼神,便一把握住了刀柄。
“不!”古小福忙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不要把刀拔出来!”古小福焦急地喊。
风雅颂的背后已经完全被血染成了红色,而他却显得依旧不怎么在乎。
“我不会感到疼痛……”他这么说着,手臂却被古小福一把握住。
“不会感到疼痛……没有痛觉……”古小福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碰触着风雅颂的手腕,她都能感到他的身体自发而起的抖动,那些血已经淌到了地面。
“没有痛觉,你也会死啊!”古小福这么仰头喊道,她的声音依旧嘶哑,“会那么不知不觉地死去,难道你一点也不害怕吗,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你的命啊!”
风雅颂定定地看着古小福,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也没说。
“搞定了!”礼易墨满身血污,一刀将最后一个喽啰的脑袋劈成了两半后,得意地一转身。
他看到风雅颂坐了下来,他背后插着把刀,而古小福正小心地用手绢拭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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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为我挡刀……”他听见那蠢女人这么说。
挡刀吗……礼易墨皱眉看着那个神情冷漠的男人,又看看古小福。
一种酸楚得几乎要冲到他天灵盖的东西瞬间侵袭了他的脑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礼易墨怎么可能对那个蠢女人……
对立
礼易墨右手提起木桶,左手一扶,只见他背后的肌肉一紧,那大桶的水便哗地一声从上空倾倒下来。
那些奔腾的水花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急切地冲过高挺的鼻梁,带走了那绝美面容上喷绽上的血液,猛然间散开,将他精壮光裸的上身淋了个遍。
“啪”地一声,木桶带着桶底残留下的一些清水,猛地被丢掷到地上,可怜地在井边咕噜噜地打了几个滚。
那清冷的月光放肆地照在男人健壮的身体上,他的黑发被水珠粘着,直贴住胸膛。
“公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驿站的伙计远远站着,小声这么道。
他跟着老板开了二十年的黑店,却从未见过这般客人,当那满脸血污的黑衣男人和另一个背上插了把刀却神色淡然的男人一齐出现在店门前,他吓得顿时没了深夜往屋内放烟雾弹的念头。
“那个男人怎么样了。”礼易墨抹了把脸,没好气地问。
“刚刚,驻店的拐子郎中已经为他拔了刀,郎中说幸好没有捅到要害的地方,现在上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不过要好好调理……”那伙计接着道,“不过您这位朋友还真是厉害,听说拔刀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想必两位一定是身经百战的绿林好汉……”
“滚!”礼易墨吼道。
伙计愣了一下,随即不敢多留,脚下滑了几步,便消失在黑夜中。
礼易墨两手撑在井边,空中的月亮和他的面容都被一齐倒在了井底。
那水面隐约着浮出了另一个人的面容,眼神胆怯,淡眉倒下,鬓毛甚至有些发黄,脸上脏不拉几,总是一副害怕的模样。
该死,他居然这么凭空着就能想起那蠢女人的身影。
这么一想,礼易墨的心便更加纷乱起来。
更加可恶的是,他每每瞧见她和那个姓风的男人眉来眼去,心里就会起一股无名火。
难不成他喜欢上她了?礼易墨的心里出现了这么个古怪的念头。
他不禁哈哈大笑,这怎么可能,他这么一个风华绝代又异常优秀的男人,心中会装下另一个人?装下的还是那个其貌不扬的蠢女人?
“不可能!”礼易墨对着自己的倒影这么道。
可他倒影旁那个女人的样子倒是更清晰了,礼易墨皱了下眉,瞧见连那倒影的脖子旁还衬着一圈毛皮。
“绝对不可能!”礼易墨的眉又皱了起来。
“什么不可能?”那个倒影居然说话了,而声音却近得分明是从他的耳畔传来。
礼易墨猛地一转头,只听哎呦一声,古小福捂住了被他撞上的鼻子。
“你鬼鬼祟祟躲在那儿,不出声要扮女鬼啊!”礼易墨脸上突然冲过了一阵热浪,似乎刚刚他自己在想的一切都被这个蠢女人见到了。
“我……风公子他包扎好伤口睡下了……我听伙计说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古小福继续揉着鼻子,礼易墨的高鼻梁撞得她生疼。
“我以为井里有什么好东西,所以,所以……”古小福怯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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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易墨皱眉看着这个只与他胸膛齐高的女人,她的风寒还未好,脸色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也瓮着。
“井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他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了些。
“你看上去精神还不错,风寒好了?”他这么说,眼睛却跳过她的头顶。
“大概是被那马贼一吓,出了身汗,好多了……”古小福咧了下嘴,很快神情又忧郁了起来。
“倒是风公子,那郎中说,他险些……”
“反正那家伙暂时死不了!”礼易墨没好气地打断了她,“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风公子风公子的!”
“为什么?风公子他真的是个好人……”古小福有些疑惑,可她话未说罢,只见礼易墨一个步子上前,便把她压在了后方的那棵大树上。
古小福的背死死地抵着树干,她能听到老旧的树皮隐约着的咯吱声,她的呼吸声,还有……还有离她这般近的礼易墨的喘息声。
礼易墨周身还是湿透着,那水珠顺着他的发滴到了她的脖颈,让她不由得抖了一下。
“总之,我不许你靠他太近!”礼易墨这么吼道。
那声音在她耳边轰得炸开,古小福本能地一躲,她的肩膀就靠到了礼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