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重重的磕在了车窗上,整个脑子嗡嗡嗡的响 , 车子发出警报声,车灯在稀薄的夜色中急促的闪烁着。
花容呆呆的坐在驾驶座上,慌乱的喘息着,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的放大,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花容,你还好吗?”
花容跟着霍瑾年这么多年 , 也见识过不少场面 , 一向很淡定 , 但是这一次 , 她的身子竟然在颤抖 , 良久才哆嗦着嘴chún:“阿悄小姐,我……我好像撞人了。”
此时这条路上的交通已经陷入了瘫痪 , 后面的车子如长龙一般,亮着的车灯在夜色中连成两道光线 , 格外的刺眼,嘟嘟嘟的鸣笛声传来,有人抱怨 , 有人谩骂。
花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尖锐的鸣笛声刺得人耳膜生疼,我知道花容跟青冥青阎他们两个人不一样 , 她虽然会些身手 , 可没有见过血 , 青冥青阎两个人显然是见过血的。
我推开车门正要下去的时候,小翠拦住了我,她的声音也在颤抖:“阿悄小姐 , 让我去吧。”
我微微皱眉 , 对于生死我无所畏惧,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猛然将车门推开,冰冷的寒气guàn了进来,与车内的温暖似春形成强烈的反差 ,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 随即走了出去 , 小翠虽然有些害怕 , 但还是装着胆子跟着我一起下了车。
我走到车前看了一下 , 车头已经被撞得凹了进去 , 上面一片濡湿,cháo湿的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 无疑 , 花容确实撞了人 , 可我找了一圈 , 也没有找到那个人。
小翠忽然尖叫了一声,她伸手拽了拽我,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躺在路面上,她的下身已经被卷入了卡车的lún子里,只剩下一个上身bào露在空气中。
我忍着心中的恐惧,缓缓上前,这才看清,被辗压的是个女人 , 她的长发遮住了满是血wū的脸,我看不清她的面容 , 她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戳在那里,刺鼻的血腥味冲得我胃里翻腾,我颤抖的拿出手机,想要拨通救护车的电话 , 忽然身下的女人竟然伸手拽住了我的脚腕 , 吓得我将手机抖落在地上 , 连连后退 , 可那个女人的手劲很大 , 一直死死的拽着我,随着我后退的动作 , 她的身体也跟着我一起移动,而黏连的下体则被缠入lún子里 , 那场面很是惊悚。
小翠冲上来猛然抬脚揣在了女人的手腕上,我甚至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女人吃痛松开了手。
小翠立刻拉着我往车上跑 , 我们两人拉开车门,坐在了车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 外面一道警车鸣笛的声音传来 , 刺得我浑身一颤 , 随后救护车也赶了过来。
警察敲了敲我们的车窗,要带我们会警局做笔录。
我们三人相继坐上了警车,警车鸣笛的声音响起 , 我扭头看向那个被卡车lún子缠在里面的女人 , 几个护士正用工具把她黏连成一团的下体弄出来,她眼睁睁的看着,浑身都在颤抖,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 扭头看向我。
就在我们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的时候 , 她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 整张脸满是血迹 , 白森森的牙齿上也沾染着血红 , 在弥漫着雾气的夜色中 , 显得格外的惊悚。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口:“曲!娴!雅!”
小翠连忙回头看了看:“怎么可能是曲小姐?她就算是毁了名声,可到底是曲家的千金小姐 , 不至于来寻死吧。”
我确定那个女人就是曲娴雅 , 我跟她虽然隔着弥漫的夜色 , 隔着萦绕的雾气 , 可是那份刻骨的恨意却如利剑一般穿透我的身体,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曲娴雅,没有人会像她这般的恨我了。
花容坐在我身边一直在打哆嗦,我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别怕,是她自己寻思的,跟我们没有关系,更何况你只是轻轻的撞了她一下,而致使她变成这副样子的是那辆大卡车。”
花容哆嗦着嘴chún:“阿悄小姐,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怂?我……我真的没有杀过人,我……”
“如果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也会懵。”
可我心里早就生出了一层层的茧子 , 茧壳之外是被生活磨砺的坚硬,茧壳之内的柔软只属于我在乎的人。
到了警察局 , 我们做了常规审查,警察询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确定这件事情跟我们没有多大的关系后,便放了我们。
从警察局走出来的时候,花容才好受了一些 , 小翠一直在劝她:“听阿悄小姐的话准没错吧 , 她说你没事 , 你就没事。”
“我……我就是搞不懂,曲小姐为什么要撞我们的车?”
“这还用猜吗?曲小姐现在声名狼藉 , 记恨我们阿悄小姐 , 想恶心她罢了。”
“她就算身败名裂了,可还有曲家人的庇护,何须走这条路?”
花容的车子已经被警察开了过来 , 她接过钥匙去取车,我跟小翠站在风口处 , 冷风呼啸着往我的脖颈里钻,我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花容将车子开了过来,我跟小翠相继上车。
小翠一直为曲娴雅感到叹息:“听那些警察的说法 , 曲小姐伤势太重,怕是熬不过去了,我就不明白了 , 她可是曲家大小姐 , 要身材有身材 , 要模样有模样,就算是离了霍先生,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啊,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
我淡淡道:“不 , 她已经没有路了。”
像曲娴雅这样的女人 , 父亲是高官,儿子是今后的靠山,女儿自然成为笼络势力的工具,可是曲娴雅已经身败名裂了 , 而且很有可能连累到曲家 , 曲家为了保住曲副省长 , 很可能跟她断绝关系 , 而过够了奢华生活 , 一直被人捧着的曲娴雅怎么受得住别人的冷眼 , 受得住生活的拮据,她宁愿选择去死 , 当然再死之前 , 最好拉我下水。
“听说她被送到了二院 , 那个卡车司机也挺倒霉的 , 今天是刚提了车,一身的贷款,还没有赚钱呢救摊上了这件事情,估计也够呛能拿出赔偿的。”
看着车窗外灯火珊阑的夜色,我忽然感到悲哀,人生就如这灯火,辉煌时,绚烂耀眼,毁灭时一片死寂 , 这丝悲哀勾起了我心底的同情心,随即对花容吩咐道:“去二院。”
花容跟小翠都愣住了。
“阿悄小姐 , 你去那里做什么,她心肠这么坏,还是冲着你来的。”
花容也附和道:“听那几个警察说,曲小姐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医院里多晦气 , 阿悄小姐还是不要去了。”
“她跟我也算是相识一场 , 我去给她送送行。”
花容只好调转车头。
窗外的灯火阑珊迅速的朝后面退去 , 我呆呆的看着迷离的景色 , 心里却生出一丝荒凉 , 这丝荒凉与灯火阑珊的繁华撞击在一起,形成极大的落差 , 让我的心情也跟着一起低落。
车子停在二院后,我让花容跟小翠在外面等着我 ,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她们还想跟着,但看到我这样坚持 , 便乖乖的留在了车内。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医院里的人跟白天相比,已经削减了大半 , 服务台上放置着一盆开得正好的刺梅 , 那红艳艳的颜色 , 与护士身上浅淡的颜色相称,显得格外的妖娆。
“请问今天车祸被送来的那个女人在哪个病房?”
“你是她家属吗?”
“不是,只是相识。”
“那你帮我们医院联系一下她的家属 , 病人快咽气了 , 如果没有家属认领的话,我们只能在停尸房放几天就送到火化场焚化。”
我微微错愕,从事发到这个时候,也已经有四个小时了 , 曲家的人竟然没有人前来处理她的后事?这群人也太过冷心肠了 , 曲娴雅就算再不济也是曲家的女儿啊 , 我总算明白了那句话 , 越是贵胄之家的儿女 , 越是身不由己 , 越是豪门高管家的人,越是人心凉薄。
我随着护士来到了曲娴雅的病房 , 护士提醒道:“情况有些惨烈 , 你自己注意着点。”
她好心的递给我了一个口罩 , 我说了声谢谢 , 便将口罩捏在了手里,推开门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曲娴雅,此刻的她已经面目全非,脸上扣着氧气罩,全身chā满了仪器管子,下身空荡荡的,估计已经截肢了,心电图上的曲线一直很微弱。
我缓缓的走了过去,曲娴雅竟然有了反应 , 心电图上的曲线也波动起来。
她想是回光返照一样,伸手将嘴巴上的氧气罩扯下,瞪着那双已经被撞得青紫的眼睛看着我:“你……你个贱人!”
我安静的看着她:“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 ,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曲娴雅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最终重重的栽在了枕头上,她气喘吁吁的瞪着我:“你……你别得意,我……我的今天,就是……就是你的……明天。”
我含笑看着她:“不 , 我不会像你这么蠢 , 也不会像你一样轻易的选择死亡 , 我说过 , 我是一株经历风雨洗礼的杂草 , 无论落在哪里都能生根发芽。”
曲娴雅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生根发芽?你不会……真以为你在霍瑾年的心里扎根了吧?他的心就像……石头一样冷硬,任何人也不可能……在他那里生根。”
“技不如人 , 就不必怨天尤人。”
曲娴雅狰狞道:“阿悄,我敢说……你会比我更惨 , 呵呵……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如何凄惨的……死在他手里。”
“好,那曲小姐就在地狱里看着我如何在霍瑾年的心里扎根的。”
我转身离开,曲娴雅用尽力气从床上跌了下来 , 她凄厉的笑了起来,笑声毛骨悚然,仪器发出警报声 , 警报声密密匝匝的传过来 , 像是钢针一般扎在我的心头 , 令我无法喘息。
我大步往外走,医生与护士急匆匆的往病房里冲,我逆行在人群中 , 他们与我擦肩而过 , 带起的风撩起我的发丝,人冲过去之后,发丝轻轻落下,看上去有些凌乱。
曲娴雅死了 , 我没有任何痛快淋漓的感觉 , 她的那几句话刻在了我的心里 , 她说霍瑾年是不会娶我的 , 她说霍瑾年是没有心的 , 我无法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电梯打开的那一刻 ,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只见曲胜蚺满脸含笑:“阿悄 ,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