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手忙脚乱地将锅从炉子上挪开,又将烙糊的饼倒进篓子,随后盯着篓子里焦黑的饼发怔,直到听见楼云春进来的脚步声才回神。
“可还好?”
“糊了。”胥姜喃喃道。
“我是问你?”楼云春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关切。
胥姜朝他一笑,“无碍。”笑意却未达眼底。
汪掌柜也进来了,“这是在烙饼?”
“嗯,还有一半没烙完。”说着她便要端锅去洗,却忽被痛得‘嘶’了一声。楼云春连忙捉起她的手来看,却见好几个指头已经被烫掉了一层皮。
汪掌柜凑过来看了一眼,“不打紧,拿烫伤膏敷一敷就好,你这儿有没有?没有我去家里给你拿。”
胥姜摇头,“没有。”
像这种小伤两三日便好了,她以往也没在意过。
“等着,我给你拿一瓶过来。”说完汪掌柜便回家拿药膏去了。
楼云春抿着嘴,小心地捏着她的手指,低声问道:“痛不痛?”
胥姜顿了顿,点头,“痛的。”
楼云春果然皱紧了眉头,随后替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吹。他的气息暖软,吹在她手指上,也吹在了她心头,吹散了笼罩在她胸口那团寒雾。
楼云春抬头见她眼眶泛红,心好似被狠狠捏了一把,闷疼得厉害,恨不得替她受罪。他忙柔声哄道:“阿姜不哭,过会儿敷药就不疼了。”
胥姜破涕为笑,这个呆傻。
汪掌柜很快便将药取来了,见放着那两盆面浆,只觉得倒掉可惜,便对胥姜道:“烙饼我会,剩下的我来,楼兄弟赶紧带她出去上药。”
“那就等着尝掌柜的手艺了。”胥姜也不跟他客气,将厨房这趟活儿交给他,随楼云春去肆里上药去了。
汪掌柜拿来的药膏药性温和,想是给家里孩子用的,涂在伤口上倒不觉痛,几个手指涂完,看着亮晶晶的。
“这药膏不错,过会儿找他问问在何处买的,我们也备些在肆里。”
“好。”
楼云春执起她的手指又吹了吹,问道:“还痛吗?”
胥姜浅笑道:“不疼了。”随后又冲他说道:“就是有些口渴。”
楼云春赶紧替她重新沏茶,她忙叫道:“就吃那盏冷的。”
楼云春本不想让她吃冷茶,可一见她眼巴巴地模样,便给她端来了。又知胥姜双手涂了药不方便,便端起茶盏来喂,胥姜喝了几口还没解渴,他却将茶收来倒了,重新给她沏了盏热的。
“天凉,冷茶吃太多不好。”
待茶冲好,汪掌柜也端着饼出来了,乐呵道:“来尝尝我的手艺。”
汪掌柜烙的饼较胥姜烙的火候老道些,表皮焦脆,闻着也香。
楼云春瞧她直盯着看,便先夹了一块给她,她吃得眯起眼。
“香。”
汪掌柜得意道:“毕竟是做米粮营生的,这烙面饼都不会,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楼云春也夹了一块来吃,心头却觉得还是胥姜烙的好。
汪掌柜继续道:“要说这烙麦饼还是得新麦,尤其是刚晒收的,磨来拿到灶上一烙,那香气神仙都挡不住。每年我去陇上收麦,那些农户便要先烙一张饼让我尝,田间地头,坐在刚收割的麦秆上吃饼,那才是真正的享受。”
“这倒是。”胥姜赞同道:“不止是烙饼,用新麦做的甜醅子也好喝。”
“哟,胥娘子还知道这甜醅子。”汪掌柜惊奇的看着她,“干咱们这行的听过见过不稀奇,你又是打哪儿知道的?”
“曾听华亭县的一位行商说起过,也在南方见过一些偏地农户酿过类似的麦酒,还看过一些札子,将其称作腐子。口感与米酒相像,制法也相同,制好后可直饮,可冲调,亦可用来煮蛋酒。只比米酒多三分苦,可这苦也清,清后回甘,甚是特别。”
汪掌柜听得直舔嘴唇,胥姜也将自己说得馋了,想着肆里还有些米酒,便让楼云春找来烫着喝。
汪掌柜提议道:“待来年收新麦,我叫上胥娘子一起,咱们也制点来喝。”
“那可好。”胥姜欣然应了,汪掌柜收麦,她可以收书,好些耕读之家的藏书也十分丰富,可谓一举两得。
“哎哟,光顾着说话,锅里还烧着呢。”
待汪掌柜将面饼全部烙好,米酒也温烫了,三人闲坐喝酒吃饼。
两杯酒下肚,也没能压住汪掌柜的好奇心,他问道:“胥娘子,今日那马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此事,楼云春也好奇,可他想等胥姜自己说,她便要不愿提,他便不问。眼下汪掌柜骤然问起,他怕她不高兴,便直盯着她看。
有情人之间注重细枝末节,汪掌柜却没太多顾虑,人就是要活得粗糙些,才耐得住风吹雨打。
“那马奴口口声声让你替他赎身,他是你何人?”他半道才来,不清楚前因后果。
胥姜苦笑,“这原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平日里没人问起,便不想提罢了。”
她转头看了楼云春一眼,楼云春会意,喂了她一杯酒,趁着酒意,胥姜才缓缓讲起马十二的来历。
“他如今名唤马十二,被卖与马帮伙头前,唤作胥十二,是胥家的仆从。”
汪掌柜道:“那说起来,与你也算同族。”
胥姜摇头,“我与他并非同族,他非胥家家生的仆人,我亦非胥家骨肉,我与他本不相干。我本弃女,是师父自一片姜地里将我捡回来的,所以取名为胥姜。”
见她平静地说起自己的身世,楼云春却觉得心中刺痛。汪掌柜也不禁唏嘘,他膝下育有一女,宝贝似的,难以想象要怎样冷血无情才能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被师父捡回去后,族里一直反对,可师父执意留下了我,并将我认作义女,落籍在他名下。我师父名唤胥渊,字折云,族中行五,幼时父母并丧,唯有胥十二与他为伴,后来捡了我,才有了亲人。”
“他不是有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