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徽扯着缰绳,静静地坐在马背上,看着不远处的许氏部曲与流民的战斗,或者说,许氏部曲对流民一面倒的屠杀。戚方站在她的身边,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完全没有任何悬念的局势,便收回目光,问许徽:“在想什么?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你自小长于雁门,与胡人也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可知胡人兵力比之我许氏部曲,如何?”许徽将视线移向戚方,不去看流民的鲜血与哀嚎,想了想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权作回答戚方的问题:“汉人的刀剑,不应该对准汉人。”
听见许徽的感慨,戚方轻叹一声,才无奈道:“胡人之所以可怕,就在于他们自小长于马背之上,来去如风。许氏部曲装备精良,训练也极为有素,可惜人数实在是……经不起消耗。而且,你们没有足够的弓弩手以及骑兵,对上小股胡人尚可,若对上大股,必败无疑。除非汉人步兵的人数远远超过胡人骑兵,直接用人命去填,去拼,否则等骑兵切割冲散了阵势,战局差不多决定了三成。”
许徽自不会告诉他,许氏在旁的地方还秘密训练了诸多部曲与精锐,包括骑兵,并早早制定了争霸天下的方针,第一步就是夺太原,以占据去关陇的道路,谋求八百里秦川的沃土以及牧马之地。为掩饰许氏这一天大的野心与秘密,许徽的声音中就带了几分惆怅:“上党多山,好马又大都水土不服,怎能如草原一般大肆饲养?据说草原之中,时常有野马群奔过,也不知是何等景致……”
对于边关的景物,戚方自然极有发言权,见许徽有些憧憬神往,他苦涩地笑了笑,才说:“荒漠与草原,初看之下,只觉得无比壮丽,发自内心地感叹大自然地鬼斧神工。可若行走在其中,十天半月,一年半载见到熟悉的景象,滋味就不是那么好受了。我与二哥流落草原之时,足足有一个月,抬头望着蓝蓝的天,低头是茂密的草地,举目望去皆是一模一样的景致,若非有个伴陪着聊天解闷,保证会闷得发疯,也不知那些为族中寻觅水源的胡人,是怎么耐住这份寂寞的。”
戚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部曲奔过来禀报许徽,说是梁氏的部曲马上到了。许徽轻轻颌首,再度朝流民所在的地方望去,就见前来偷袭得流民被有准备的许氏部曲杀得怕了,仓皇逃窜,哭爹喊娘,恨不得自己再多生出两条腿的样子,心绪不免有些烦乱。
她心中清楚,梁家的几兄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脸长得再好,也挡不住他们残暴的本性。这些流民,怕是要遭殃了,可……可她也断断没有去通风报信,让他们搬迁的道理。再说,就算想撤离,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又能撤到哪里去呢?
“别看了。”戚方见许徽情绪低落,便沉声道,“纵然不甘,目前的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唯有长大并步入仕途之后,才有真正改变命运的力量。”
说罢,他猛地想起许徽是个姑娘,不能入仕的事情。不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那个……倘若你当了太后,说不定……也能改变这令人痛心的一切?”
许徽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戚方一眼,策马而去。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的戚方无奈摊摊手,决定在队伍中间冒着。
梁氏的人来迎接许泽,他这个外姓之人,就别去凑热闹了。
梁斗与梁渊带人赶到的时候,就见上党许氏的队伍平稳且缓慢地在官道上行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唯有队伍之后的大堆血迹、尸体与残肢断臂,昭示着刚才这里的确发生过一场战斗。梁斗心中暗暗记下一笔,决意回去就与兄长好好说道说道许氏的战力,外加肃清一下郡内残余的流民,省得这群贱民再落梁氏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