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素掩饰不住震惊,还隐隐带了些悲哀和心灰意冷的表情,许徽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再怎么瞧不起世家许多只会夸夸其谈,实事半点不做的成员,许徽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的家教与联姻下来,对方的皮相与风度,那是完全能唬住情窦初开的少女,值得对方飞蛾扑火的。就好比前世的她,之所以喜欢谢纶,最初也不是基于家世、容貌、学识与风仪四方面条件么?
此番佛道二教为争夺道统,而在颍川郡展开的辩论,乃是百年难遇的盛事,必是天下名士汇集,万千世家瞩目,将世家好的一面尽数展露在许素面前,定会让她不胜心驰神往。
曾嫁入陈郡谢氏的许徽,最清楚高嫁的苦楚,何况,经过谢纶那件事情后,对世家子的凉薄,许徽也算是见识了个透,她打心眼里就不希望自家姐姐参合到世家那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更别说上党许氏如今决定争霸天下,作为许氏第三代嫡长女,许素的婚姻需要何等慎重……总之,预先给许素提个醒,让她别光看到世家好的一面,准没错!
事实也正如许徽所想,许素到底没真正见过传承三百年世家的排场,也没见到未来大放异彩的诸多世家子弟,就先见到了遍地的流民与荒废的土地。听见妹妹告诉她,那些土地之所以荒废,是因为苛捐杂税太重,百姓辛苦劳作一年反而要卖儿卖女才能交清,是以干脆不种,宁愿当生死操控人手的奴婢,也不愿当自由民之后。许素原本对世家满满的期待与向往,就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击碎,变得打心眼里厌恶起来。她望着许徽,犹豫半天,才说:“我们……我们就不能收留他们吗?”
“阿姊——”许徽握住许素的手,脸上浮现一抹沉痛之色,“我们上党许氏,也仅仅是上党许氏罢了。”
一郡之主,需要顾忌得太多太多,倘若是天下之主,纵然仍有掣肘,却少了太多的麻烦,不是吗?
许素不清楚祖父与妹妹的决心,只听出了妹妹话语中的无能为力,是以她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可涟涟的泪水,却出卖了她的难过,也打湿了身下的坐垫。钟夫人红着眼睛,以丝帕轻轻擦拭眼角,将许素抱在怀里,却什么话都不说,因为她与许徽都知道,许素为何哭泣。
作为大齐顶尖名士,想拜访许泽的人络绎不绝,但能到他接待的,无疑都是一方翘楚。来人顺带捎上儿孙,让他们与许家的孩子玩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上党许氏的进项,除却实打实地收税外,就是靠自己庄园的产出。世人皆知,上党郡从无巧立名目的盘剥,更没大肆侵占田地的事情。如此一来,许氏的财力,本就弱了旁的世家一筹,何况这些钱大都拿来维系部曲的消耗,能用在自家身上的就更少了。加上许泽最恶世家奢侈浪费之风,定下一连串规矩,什么独自吃饭时不允许超过八菜一汤,菜式花样不可太过繁复,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养成以无声的精巧奢靡来讨好主子的风气;衣服不得穿羽毛织成的,因为太耗费钱财,等等等等。就连许氏畜养的歌姬舞伎,也是招待客人用的,平常不得乱传唤,更不得随意捧随意胡来。
他带头遵守,晚辈自然得跟着做,与外人不接触还不要紧,一与同出身北姓世家的孩子聊天,就会发现。对方说得很多吃的,她们却听都没有听过;对方穿的很多衣服,她们只能看着眼红,却知道祖父永远不会同意自家也这样做;对方能一掷千金,收集古玩玉器,附庸风雅,她们却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