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上党许氏的队伍在官道附近就地扎营。
皆为许氏庇护的佃户出身,一家人生死都捏在主子手里的部曲们,这一整天神经都是紧绷的。扎营之后,他们一边用力啃着粗糙的干粮,一边杀气腾腾地防备着队伍后不远不近跟着的流民们,就怕这些人看见他们在吃东西,饿昏了头,直接冲击许氏的队伍,惹得主子们受惊。身为部曲,若是落了个“保护不力”的下场……纵然许泽是有名的宽仁君子,这群部曲也不敢赌个万一啊!
队伍中紧张的气氛,同样影响到了婢女与仆妇,她们的动作不似踏青之时轻盈,而是有些僵硬,时不时会用担忧的目光,不自在地瞟一眼队伍的后方。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们走路的时候,都尽量挨着部曲或者车辆走,仿佛这样就能安心一些。
许素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子,必要时候,粗粮也能咽得下去。可见到这幅场景,她皱了皱眉,正打算起身,却被钟夫人按住。
“阿母?”许素不解地望着钟夫人,就见钟夫人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温柔依旧,却带了一点凌厉的意味,“这种事情,不是你应该管的,有阿公和你妹妹呢!”
许素低下头,看着装在瓷碗中,熬得稠稠的粟米粥,明明肚子依旧有些饿,却什么胃口也没有了。
她本就是个极聪明也极有见识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在“前世”嫁入庐江陈氏之后,对丈夫乃至整个夫家趁着战乱大肆搜刮钱财的浅薄举动不满到了极点,从而委婉劝谏“乱世蓄财,无异取祸之端,倒不如积蓄谷物粗麻,以做投诚之用”,但那毕竟是七八年之后的事情。
此时的许素,前不久才过了她十二的生辰,又是第一次出远门,纵然性子越发沉稳,却脱不了少女心性。在见到河内郡诸多凄惨场景之后,许素心中对出行的好奇与兴奋,都被腾升的怒火与无尽的怜惜所取代。与河内郡的百姓一比,上党郡的百姓,几乎像是生活在极乐净土一般快乐幸福。
“素素……”
“阿母。”许素抬起头,认真地问,“北地诸郡,都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梁……是这样的?”
钟夫人轻轻摸着女儿的鬓发,眼中流露一丝悲悯之色,她刚想说什么,正从许泽与戚方那里过来,打算找伯母与阿姊吩咐一些明天注意事项的许徽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听见许素的问题,干脆且笃定地说:“不仅北地,江南也是这样的。”
“徽儿……”见许徽跪坐在坐垫之上,认真地对许素这样说,钟夫人沉默片刻,才轻叹道,“罢了,素素想问什么,就问你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