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目光中掠过分寒芒,反问道:“其实这句话……本该我问左指挥的。既然我说的事情子虚乌有,那方才左指挥若有其事的说王都监已知道此事,又做何解释呢?”
左丘霍然站起,退后两步。狄青还是若无其事的坐着,面含微笑的望着他。
左丘见狄青镇静非常,眼珠一转,哈哈大笑道:“别人说狄指挥有些小聪明,今日一见,倒真让我大开眼界。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了?”
狄青道:“按理说……军情紧急,既然有援军赶到,你应该立即带我去见王都监的。再说王都监这么忙,本不必亲自来见个指挥使的。你太客气了……客气的让我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左丘轻嘘一口气,态度转冷道:“你果然很心细。可你再谨慎,你手下却没有防备。你留在外边的几百手下只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狄青平静道:“我既然都已防备了,如何不会让他们防范呢?”
左丘冷笑道:“你莫要大言欺人,我一直盯着你,你始终未曾吩咐过手下。”
狄青轻轻的跺脚,“你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脚,我在雪地上写了”小心“两个字,然后抱怨天冷跺脚的时候,抹去了那两个字。你没有看到,但我手下看到了。”
左丘心中一惊,回忆当初的情形,才发现的确如此。他本来想要乱狄青的心境,不想狄青还是稳如泰山。心思飞转,陡然长笑一声,掷杯在地,发出声清脆的响。
屋外的几人霍然冲入,守在门前。左丘故作叹息道:“狄青,你的确聪明。可再聪明的你,只怕也想不到一件事。这茶水中,本是有毒的。”
狄青脸色微变,“我只喝了一口。”
“一口茶就已足够。”左丘得意非常。
狄青突然笑了,笑的很是讥诮,“那一杯茶不是更会要了人的老命?”
左丘本是洋洋自得,蓦地脸色巨变,伸手扼住了喉咙,嗄声道:“你……你?”他脸色铁青,已察觉有些不对,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狄青没事,自己却中了毒。
狄青缓缓拔刀道:“你很奇怪为何中毒的是你吧?那我告诉你,方才我故意说王都监前来,趁你回头的时候,已换了茶杯。茶若无毒,也不妨事,可茶若有毒,那只能怨你不幸了。”
长刀胜雪,耀亮了狄青的双眸,狄青一字字道:“现在……你还想问什么呢?”
狄青拔刀在手,虽掌控了局面,但心中很是不安。
平远寨波涛暗涌,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沉静。
王都监现在怎么样了?这个左丘究竟控制了平远寨的多少力量?如果平远寨早被奸细渗透,那为何现在还很安静?
党项人不取平远,目的何在?
左丘额头已冒汗,才要伸手去怀中摸索什么,不想狄青电闪窜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左秋的手下见头领被擒,均想上前营救。
狄青单刀一横,架在左丘的脖颈之上,喝道:“你若想活,先让他们乖乖的听话。”
有一人叫道,“你以为你是谁……”话未说完,光亮一闪,那人胸口已中了一刀,鲜血飙出,仰天而倒。
那些人才要并肩而上,见狄青刀出如电,不由都是骇退了一步狄青冷笑道:“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他手如铁箍,控制住了左丘。左丘脸色已有些发黑,嗄声道:“快给我解药!”
狄青冷笑不语,左丘终于抗不住,叫道:“王继元被我们……用药物控制住了,我们没有杀他……眼下对外说他卧病在床。”
狄青问道:“他在哪里?”
左丘叫道:“就在左近,你放开我的手……”狄青见左丘已脸色发紫,也不想就这样毒死他,手一松,才待从他怀中取出药瓶,陡然间心生警觉,闪到一旁。
一道疾风遽然闪过,狄青毫不犹豫出刀反击,已削掉偷袭那人的脑袋。可那人去势不停,竟然一刀捅到了左丘的胸口。左丘惨叫一声,已和那人滚翻在地。
狄青斜睨过去,知道那人正是左丘的手下。想必那人是偷袭自己不成,反倒将左丘杀死。见余众蠢蠢欲动,尚有六人之多。狄青当机立断,单刀展动,劈削砍刺,转瞬已杀了四人。
剩余两人吓得扭头就跑,狄青飞身上前,为求活口,刀柄击昏一人。
最后一人是个胖子,见狄青如此神勇,骇得兵刃落地,浑身上下的肥肉颤抖个不停,突然跪下来求道:“你别杀我,我知道王继元在哪里。”
狄青心中微喜,低喝道:“好,你若带我找到王继元,我就饶你不死。你别想耍什么花样,你莫要忘记了,这里还有个人可以带路的。”
那人颤声道:“小人不敢耍花样。其实……小人是受他们胁迫……”
“废话少说。”狄青道:“前面带路,记得我的刀在你后面。”
二人正待举步,门外脚步声响起,有人高喊道:“狄指挥……兄弟们都来了。”
狄青听出是司马不群的声音,喜道:“你们没事吧?”
司马不群和葛振远并肩走进来,见遍地死人,也是骇然。葛振远见狄青无恙,欣然道:“那几个龟儿子要暗算我们,倒茶给我们喝,没想到我们更热情,把茶给他们硬灌进去,他们喝了茶,就都断了气。我和司马不放心狄指挥,先过来看看。”
司马不群更是心细,说道:“狄指挥,我看左丘只是小股作乱,还没有掌控平远寨,不然也不会只派几个人来对付我们。”
狄青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的。方才左丘就说,他们用药控制了王都监,多半还没有发动,我们先救出王都监再说。”转头向那胖子问道:“你们可有人在看管王都监?”
胖子忙道:“房外有两个人看守。此外再没有别人了。”不等狄青吩咐,胖子主动道:“狄爷,我带你去救王都监,你饶了我这条狗命好吧?”
狄青见那胖子可怜巴巴,只怕迟则生变,立即道:“没有问题。”
胖子大喜,当先行去。平远寨依山靠水,地势崎岖,胖子带着狄青上了个土丘,那里木屋几间,颇为简陋。狄青见周围安静非常,不解问道:“这里的护卫呢?”
胖子赔笑道:“狄爷,左丘被党项人收买,又拉拢了几个死党跟从……小人可不是他的死党,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狄青不耐道:“你长话短说。”
胖子尴尬道:“眼下王都监被灌了药,整日昏昏沉沉,动弹不得。左丘怕别人知晓此事,借故将周围的护卫都撤了,说王都监让众人不用管他,全力守寨,所以这里除了左丘的两个手下外,再无别人了。”
正低语间,木屋里走出两人,一人低喝道:“蒲胖子,来这里做什么?跟着你的是谁?”
胖子看似要讨好狄青,竟主动为狄青掩饰道:“是左爷又收的手下,这次来……是要带走王继元。”
那人叱道:“左指挥不来,谁也不能带走王继元。”
狄青上前一步,笑道:“那你可说错了,左指挥不来,我也能带走王都监的。”那人大怒,才待拔刀,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喉间已溅出鲜血。另外一人见状不好,反身就要奔回房间,狄青单刀飞出,刺入了那人的背心。那人倒在门前,挣扎两下,再也不动。
蒲胖子忍不住的哆嗦,又惊又畏的望着狄青,伸手指向屋中,颤声道:“王都监就在里面。”
狄青从尸身上拔回单刀,还刀入鞘,大踏步进了木屋。只见到屋中寒陋,墙壁上挂着一柄长枪。
靠床榻的木桌上,放着一碗煎好的草药,味道浓厚,还散着热气,已喝了大半。
床榻上卧着一人,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背向墙壁。
狄青快步上前,低声道:“王都监,我是新寨的狄青!你现在怎么样?”
王继元好像还有知觉,勉强要转过身来,低声道:“我……紧要……的事……”他说的时断时续,狄青听不明白,才要俯过身去问,“你……”可不等低头,心中陡然觉察到了不对。
药喝了大半碗,但王继元口中和被上,没有丝毫药味。
如果蒲胖子、左丘说的是真话,这几日来,王继元的被上、身上不应该如此干净。
狄青察觉异常之际,惊变陡生!
本是病怏怏的王继元,倏然暴起,合被扑来。屋内烛火为之一暗,紧接着“嗤”的声响,被未至,一刀已透被而出,劲刺狄青的胸膛。
变生肘腋,狄青爆退。他生平经历过惊险无数,但以这次为甚。那人出刀之快、变化之急、偷袭之诡,甚至让狄青来不及拔刀。
这是个圈套?
对方这般奇诡深沉,竟然算到狄青要来救王继元,因此早早的埋伏。
狄青思绪电闪,却还能闪过那致命的一刀。他已拔刀,才待斩出,突然身后疾风爆至,狄青躲闪不及,已被一拳重重的击在了后背!
身后有高手?是谁偷袭?
那一拳如铁锤巨斧,击在了狄青的身上,只打的狄青心脏几乎爆裂。可生死关头,狄青还能倒卷一刀。
刀光一闪即逝,如流星经天,横行天涯。天涯有残阳,残阳如血!
偷袭之人挡不住横行一刀,倏然而退。
可后方偷袭才去,前方单刀又至,堪堪砍在狄青的胸口。
狄青浑身乏力,只来得及扭动下身躯,刀如毒蛇,噬中狄青的手臂。狄青身后偷袭那人身形一闪,已到了墙壁旁,伸手一招,挂在墙壁上的长枪已握在手上,再次向狄青刺去。
一枪劲刺,快若寒星,却如烟如幻。
那人身法奇快,一来一回,竟然不输于王继元的快刀。
狄青避无可避,突然手腕一翻,那被子蓦然倒卷,竟将床榻扑来那王继元裹在其中。
王继元大惊,不想那被子竟然也会反噬。厉喝声中,单刀翻飞,棉花四起,有如柳絮蒙蒙。
破被刹那,王继元只觉得腰间一凉,不由惊天的发出一声吼。
狄青一刀深深刺入了王继元的腰间,顺势一旋,已倚在王继元的身后。他已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他只希望能拖住片刻,再喘一口气。
那一拳太过凶悍威猛,打得狄青几乎丧失了活动的能力,狄青从未想到过,还有人一拳能打出千斤铁锤的力道。
长枪惊艳,毫不停留地刺入了王继元的胸口。“波”的一声响,几无阻碍的又钻入了狄青的胸膛!
狄青吸气,用尽全身的气力退后,那长枪潋滟,“嗖”的一声,又从狄青的胸口拔出,带出泉喷一样的血。
狄青脸色惨白,手捂胸口,已摇摇欲坠。
变生肘腋,让司马不群和葛振远甚至来不及反应。等到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王继元已死,狄青被重创,而出枪那人正立在灯旁,飘逸出尘。
他肩头有血,枪尖滴血。
他嘴角终于浮出了一丝笑意,他虽被狄青一刀伤了手臂,还折损了个同伴,但毕竟重创了狄青。
只要能杀了狄青,所有付出的代价,当然都值得。
颤巍巍的灯光下,那胖胖的身躯不再臃肿,反倒有种脱俗出尘之意。谁都想不到,这人能刺出如此惊艳的一枪!
蒲胖子拎着滴血的长枪,浑身上下再没有什么卑微之意,望着狄青微笑道:“狄青,你完了!”
狄青脸色惨白,根本说不出话来。他也想不到蒲胖子竟有这种身手!
司马不群和葛振远这才惊醒,奔过去叫道:“狄指挥!”司马不群撕下衣襟,想要为狄青包扎伤口……
可那血哪里止得住?
蒲胖子并没有阻拦,嘴角甚至带着分讥诮的笑。伤口可以包扎,但伤势只能更重,他已掌控大局,更不把司马和葛振远放在眼中。
“你……是……谁?”狄青低声问,又一次的感觉死亡离得如此之近。
蒲胖子微微一笑道:“我是菩提!”见狄青满是不解,蒲胖子又补充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偈语你想必听过,我用的是无尘枪,我就是菩提,西北八部中的龙部菩提王!”
龙部九王,八部至强。菩提无树,无尘之枪。
都说九王中菩提王的无尘一枪,已不带半分人间烟火,一枪刺出来,神鬼难挡。狄青也知晓,却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他会与菩提王在这种情形下遇到。
无尘枪没有尘埃,却有血。狄青的血滴滴嗒嗒的落地,虽是轻微,但惊心动魄。
菩提王看出了狄青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微笑道:“我来这里,就是要杀你。因为帝释天已觉得你是个威胁,如不除去,只怕后患无穷。”
狄青一颗心已越跳越慢,但听到“帝释天”三字的时候,眼中寒光又现。他想不到元昊竟然知道他,而且要杀他!
“只要有人威胁到我们的扩张,就一定要死!”菩提王还是不紧不慢道,他已胜券在握,不再急于出手,“狄青,你这一年多,很出风头。帝释天说你若有机会,就是另外一个曹玮,他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这平远寨早在我们的算计之中,迟迟不取,就是在等你来。”
狄青已有些恍然,“是夏……守贇?”他身受重伤,心思反倒出奇的清醒。
夏守贇将他狄青调到平远,就是要借菩提王的手将他除去。
除了夏守贇,还有谁会对他狄青的行踪了若指掌?
菩提王点头道:“你很聪明,猜到是夏守贇给我们的消息!夏守贇派你过来,我就在这里等你。左丘自大,死有余辜,我算定了他不能成事,而你会救王继元,所以派了夜叉埋伏在床榻上,然后刻意带你前来,杀了你。你现在……都明白了吧?”见狄青无语,菩提王惋惜道:“你这么一个聪明的人,我本不想你死。”
葛振远怒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可以定别人生死吗?”
菩提王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东西,是菩提。”话未毕,已出手,一枪劲刺狄青。他是菩提王,根本就没有将葛振远二人放在眼中,在他心目中,大敌仍是狄青。
长枪刺出,葛振远、司马不群倏然窜出,一左一右攻向菩提王,他们虽知不敌,但没有半分畏惧之意。
他们若逃,不见得就死,可他们不想逃,若能给狄青争取一分生机,他们虽死无憾。
菩提王嘴带冷笑,长枪一抖,已化梅花两点,分刺二人的胸膛。他这招变化,简直是妙绝天成,不带半分尘埃,他故意放慢了速度,算准了二人必躲,他甚至已凝聚全身的气力,准备必杀的一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可以小瞧旁人,但绝不能小瞧狄青。
可他蓦地发现,他本不应该小瞧任何人。
葛振远见那枪刺来,下意识的躲闪。司马不群一直沉默无言,甚至好像还有些胆怯,可见那枪刺来,遽然加快速度,竟迎枪口扑了过去!
“嗤”的轻响,长枪入胸。司马不群闷哼声中,已一把抱住了菩提王。
司马不群心思阴沉,知道眼下的情况,就算躲避亦是无用。他舍了性命,只求困住菩提王。
菩提王大惊,从未想到还有人会用这种不要命的招式,他被锁住了枪,锁住了手脚,怪叫声中,再没有了脱俗之意。他全力一挣,司马不群五官已经溢血,菩提王一甩,才挣开司马不群,又被另外一个人牢牢抱住。
那人的怀抱,有如大海山川,力道无穷无尽。
菩提王甚至听到自己筋骨寸断的声音,然后他就看到一双野兽般凶恶的眼眸。狄青道:“我答应过羽裳,我不会死!”他话未说完,长嚎声中,全身的力道尽数泄在菩提王的身上。
司马不群为狄青争取了一个机会。
狄青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这时候的狄青,无力再战,只能用野兽般的本能,熊抱住菩提王,有如他扼死增长天王般。
菩提王惊天般的一声吼,全身用力,但就是无法挣脱狄青束缚。陡然间背心一凉,“刷”的一声响,菩提王感觉全身的气力都泻了出去,眼珠子死鱼一样的凸出,四肢已软了下来。
葛振远出刀,一刀刺进了菩提王的背心,结束了这场生死之战!
狄青和菩提王一起倒了下去,紧紧相拥,如情人般的缠绵。
葛振远大叫道:“狄指挥?司马?”
没有人回应,司马不群仰天倒地,早已毙命。狄青双眸已闭,已晕了过去。
葛振远一屁股坐到地上,立即又爬到狄青的身边,叫道:“狄指挥,你醒醒!”狄青紧闭双眸,呼吸竟已停了,葛振远一颗心也要停了,又望向了司马不群,悲声道:“司马……你不能死呀。”他爬过去,搂住了司马不群,不想这平日看似阴沉的汉子,就这么沉默的死了。
泪水点点滴滴,葛振远悲从中来,又爬到狄青身边,试试狄青的鼻息,竟感觉不到呼吸,一颗心已沉了下去。
狄指挥就这么死了?葛振远一阵茫然,目光空洞。
不知许久,他陡然一震,才发现床榻下竟然还有一人瞪着他,床底怎么还会藏着人?
葛振远持刀在手,定睛望过去,才见那人四肢被捆得牢固,嘴上塞着破布,双目圆睁,满是焦急之意。
葛振远拖那人出来,拿开他嘴上的破布,问道:“你是谁?”
那人立即道:“我是王继元,平远寨的都监,中他们暗算,被他们捆在这里。你快给我解绑,狄青没有死。”
葛振远忙扭头望过去,见狄青一动不动,根本不信,但还是将王继元的绳索松开。王继元翻身而起,抱起狄青就往外跑去,葛振远急叫:“你去哪里?”他虽悲伤,可不舍狄青的尸体,急抢出去。
王继元跑得极快,对寨中的路径也异常熟悉,很快下了山丘,转过山脚,前方已有兵士喝问,“谁?”等见到王继元,都惊诧道:“王都监,你这么快就好了?”原来这几天,左丘一直说王继元卧病在床,这些兵士都是信以为真。
王继元来不及解释,喝道:“快去找军医来,把寨中的军医都找来,要快!”
那兵士从未见过王继元如此暴躁,慌忙去找军医,王继元又进了个屋子,翻箱倒柜,很快找来一种白色的药粉,撒在狄青的胸口之上。那药粉止血奇佳,狄青伤口很快不再流血,王继元摸摸狄青的脉搏,只感觉到似有似无,焦急的走来走去道:“怎么军医还不来?”
葛振远这才奔到,嗄声道:“狄指挥有救吗?”
王继元骂道:“你就知道叫,早点救他,说不定更有希望。”他遭左丘暗算,被塞到床下,本来昏昏沉沉,可方才药性已过,目睹了房中发生的一切,对狄青极为感激。刚才葛振远没有注意,王继元却看到狄青的眼皮还在轻微的跳,知道狄青未死。
葛振远心中不安,盼能有奇迹出现,哀求道:“王都监,你一定要救活他。”
“废话。”王继元又骂了一声,突然神色一动,冲出房去,片刻后拖着一个军医进来道:“程大夫,你快救救这人。”
那大夫见王都监急迫,伸手在狄青手腕上搭了下,摇头道:“死了。”
王继元急道:“没死,他脉搏还在跳呢。”
那大夫又认真的号脉半晌,苦笑道:“他虽还没死,但受创极深,在下……真的治不了这伤。”这会的功夫,房间中又来了几个大夫,见狄青的伤势后,都是摇头。王继元知道这些人已是平远寨最好的大夫,可所有人都说无救,不由狂躁道:“那怎么办?你们都出去。”
那些大夫讪讪离去,王继元望着狄青,见他脸若淡金,全无生机的样子,咬牙道:“你救了我的命,我却救不了你的。”他久闻狄青之名,但素来不服,今日一见,不想竟承他的恩情。
葛振远一颗心又沉了下去,可已下定了决心,说道:“王都监,这里大夫不行,但青涧城可能会有好大夫。你给我辆马车,我带狄指挥回青涧城求医。”
王继元心道,“以狄青这么重的伤势,本不宜长途奔波,但这里既没有医治之法,总不能在这里等死。”有些无奈道:“我本来应该和你一起去的,可是……”
葛振远道:“可是你还要守这里!我只希望,你这次能守得住平远寨!”他心绪不佳,难免不择言语。
王继元并不责怪,心中却想,“元昊处心积虑的在平远寨埋伏下人手,可并不夺寨,难道仅仅是要杀狄青那么简单吗?”这时候来不及多想,吩咐兵士准备一辆马车,四匹健马。葛振远亲自赶车,将青涧城来的兵士都留在平远守寨,又请王继元帮忙将司马不群的尸体埋了。
临行前,葛振远突然道:“王都监,我知道说了,你也可能不信,但这件事我还是要说。夏守贇父子……大有问题!他们可能已投靠了元昊。”
王继元在床底的时候,已听菩提王说及此事,但总有些不信,不解夏家父子本受朝廷重用,为何这么做。犹豫片刻道:“我会小心,你也当心!”
葛振远点点头,出了平远,向青涧城的方向催马狂奔,只希望早些回转青涧城。可到了青涧城,就能救得了狄青的性命吗?葛振远心中没底。
才出了平远寨数十里,对面突然行来一辆马车,那马车只有匹老马拉着,雪地中孤零零的行走。
这时已清晨,天未明。
葛振远十分奇怪,这种要命的天气,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和他一样的赶路,可见到赶马车的人是个年迈的长者,终于还是稍缓了速度。那道路并不算宽,他不想为救狄青,把那老者撞死。
那老头见葛振远让路,谢了声,才待策马,不想又停了下来。车中有一冰冷如泉的声音道:“狄青受伤了?”
那声音虽冷,但明显是女人发出。葛振远听在耳中,直如五雷轰顶,忍不住握紧了马缰。他不知道对方如何猜出车中就是狄青,更不知道那人如何判断狄青受伤了,难道说这人本来是和菩提王一伙的?
可菩提王才死,这马车又是从东方赶来,葛振远自信催马如飞,这车里的人绝不会知道平远寨的事情。可若是如此,那车中的女子,如何猜出狄青受伤了?
葛振远想不明白,所以才惊疑不定。
那女子幽幽一叹,突然道:“狄青伤得很重,就算赶回青涧城,只怕也没有人能医治好了。”
葛振远讶声道:“姑娘……你……怎么知道?”
车中那女子漠然道:“我就知道。”车内沉寂若雪,车外雪落无声。天地间,似乎充斥着一股诡异之意,让葛振远心中惴惴。
不知过了多久,葛振远脑海中灵光闪现,吃吃道:“姑娘……那你能救指挥使吗?”葛振远虽未见女子的容颜,但直觉中,倒更信女子有种神通。
那女子轻淡道:“能。”
葛振远突然跃了下来,跪地叩首道:“请姑娘救狄指挥一命,葛振远永记姑娘的大恩大德。”
那女子道:“我要你记住做什么?”葛振远一愣,感觉这女子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眼看狄青重伤,随时都会毙命,恨不得以身代替,病急乱投医,眼下狄青能不能熬回青涧城都说不定,他又如何肯放弃眼前的这个机会?葛振远还待再求,那女子道:“我可以救狄青,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葛振远大喜,“你说,千个万个条件我都答应你。”
那女子淡淡道:“你要让我救活狄青,就让我先带他走,去哪里,你不能问。你可能答应我的条件吗?”
葛振远怔住,不想那女子竟提出这种怪异的条件,一时间难以抉择……
车厢中突然伸出只玉手,那手简直比飘雪还要白。葛振远望着那只手,满是戒备。不想那只手只是轻轻的摊开,露出掌心中的一块石头。
那石头莹白中放着绿光,有如夏日郊外飞动的萤火,在雪夜中,凄清又带着诡异。
那女子轻声道:“葛振远,你不记得我了吗?”
葛振远见到那块石头,脸色巨变,嗄声道:“是你?”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惊骇,身躯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石头虽不寻常,但终究不过是块石头,葛振远见到它,为何会如此的惊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