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大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样子。
他见三弟收了皮肉之苦,登时便吓得够呛,挺不住连忙上前几步,扑倒在宋尔雅跟前,哭道:“王妃开恩哪……求求您开恩哪……求求您不要为难我们……”
“你们侵吞他人家财,叫我如何开恩?”宋尔雅漠然道。
“哪里有侵吞家财……小民报严大人之恩不及,哪敢侵吞哪!”周老大一个大男人哭得七零八落,“真的是年成不好,真的是年成不好……”
“小民真的,真真的难做呀!这阵子佃农闹事儿嫌工钱低了,急得小民这已经两日都吃不进饭了……”
锦绣在一旁替他捏了一把汗来。她心道这周老大若是知道方才他妹子因着哭穷叫王爷给警告了,怕便不敢再这样哭了。
只是他不知道,依旧不知好歹地哭着,丝毫未曾发现坐在那上首的王爷已然再度脸黑。
果不其然……
单手拿着书的王爷忽而抬眼,朝着她锦绣道:“去,领他灌潲水。”
这话叫锦绣忽的惊呆了,一旁的周家三兄妹亦惊呆了。
就连宋尔雅亦微微愣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宋尔雅看着苏恪就那样眯了黑深眼,沉声对锦绣道:“倒是看看他能吐出个什么来。若是吐出了半点饭,便不必来回我,以欺上之罪直送衙门。”
周家大哥刚才说自己滴米未进,王爷便一句话将他往死里整了去。这潲水可是畜生吃的东西,味道恶心,这一灌下去吐了不要紧,往后那半个月,怕是都见了吃的都要想吐的。
宋尔雅实在经不住他这一番话,“噗”地笑了——倒真是个杀人于无形的。
周家老大装哭本领高强,这回却是真的哭了。
可饶是真哭亦无丝毫用处,宋尔雅一努嘴,便有锦绣着人拖了他走了。
这一路留下他鬼哭狼嚎一片,吓得老二与周姨娘均是脸色惨白。
“你现在还以为,本王妃是不敢与你来硬的?”宋尔雅盯着周姨娘的脸,趁热打铁笑道,“再去叫黄家掌柜的过来。”
周姨娘脸色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那这黄家是梁州大户,生意做得十分广。黄家老太爷精明能干,自小操得一手的好算盘,经商十余载后,又根据往日经验总结了一套独特的珠算心法,用得滚瓜烂熟,事半功倍。
只黄家这心法从不传外,只传自家族人与弟子。周氏两个哥哥都是十足懒人废物,自是不愿自个儿算这些账的,可又十分鄙夷乡下人,总觉得种田家的是算不好数的,便借着严竟的脸面去从黄家请子弟来算账。
黄家有个规矩,收钱算账可以,却千万不能无故泄了东家的秘密。黄家做这一行几十余载,从未有过先例;王妃这一来,竟一出手便搬动了那磐石一般刚正不阿的黄老太爷来。
周姨娘看到来的是个黄家孙小辈,正是给她大哥二哥算账的那位,登时才发觉自己此次真是要栽了。
原来这环环都是算计好的,这瑞王妃与王爷分明是合伙耍她!
“你说说,这周家老大老二是如何瞒报利润、中饱私囊的?”宋尔雅问道。
那黄家小辈一听,望了望周姨娘,而后给宋尔雅磕了个头,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小民干这一行的,虽不可泄露东家收入,却有个簿子,大致记下了与东家账本上不符的地方。这便是我家老爷说的,为了以防往后官家查犯人,亦好出一份力气来。”
宋尔雅笑了。这其实哪是什么出力?若不是昨日里宋尔雅亲口许了黄老太爷的嫡亲孙子一官半职,这一切便无从说起。
黄家虽富有,却无人考得功名从仕。黄老太爷为此一直耿耿于怀。梁州富户奇多,严竟自是不会将黄家太放在眼里的。是以黄老太爷这一心愿,直到此时才得以圆满。
而代价便是这区区一个小簿子。
梁州地大,王爷扎根不深,不可总以皇室之名处处压人。恰当之时,还须要对人施得好处……尤其是这等较有威望的大族。
宋尔雅将那簿子翻开两页,扔在周姨娘跟前,冷笑:“服不服?”
周姨娘眼见事情就要败露,连忙惊得慌乱摆手道:“这都是我这两位哥哥做的,妾身、妾身实不知情!”
宋尔雅逼她:“虽你是不知情,却亦脱不了干系。”
周姨娘刷的跪倒在地,求饶道:“王妃如何罚我都行,只求、求王妃莫要赶尽杀绝!”
“本王妃原是想罚你。现下忽的又不想罚你了。”宋尔雅转而笑道,“这样罢,你大哥二哥管的那些庄铺田地,全分给严馥作嫁妆。从前账目上的漏洞,限你一并在严小姐出嫁之前补上。”
老三虽差不多算是管着大头,可老大老二加起来之后,亦比之不差了。
尤其还有老二那好几十倾的良田……
再加上王妃竟要求她补先前之漏……周姨娘心里这么一粗粗算下来,岂不是要将老三庄铺里收益的大多数都补给那严馥!这么一想,整个人差点气背了过去。
可怜了她与她三哥那一番苦肉算计,白白挨了二十板子,最终还是什么也没留住。
转眼间什么都没了。周姨娘愣了好一会儿,忽而挤出两滴眼泪,悠悠道:“王妃既一早便算计好了要治我,为何要这般下力气费心,转着弯耍弄妾身。”
“问得好。”宋尔雅笑道:“只是你想多了,本王妃倒真不是为了你而费心。当然,亦不是为了严馥。”说罢望了一眼那簿子,对严馥冷冷道,“严小姐,我们说好的。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