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震究竟还是比较聪明的,待到他赶到洗马庄外的时候,已经得出一个结论:傅鼎臣要么在洗马庄吴氏那里,要么就进了城寻曾芳。这两种情况,傅鼎臣的目的无非都是查明父亲的死因。连桓震都已经疑心傅之谟在被刘黑虎背出来之前已经是个濒死之人了,傅鼎臣不可能猜想不到这一层。要解开这个谜,只有着落在一对奸夫yín妇身上。那曾芳现下多半与马士英一起,找他麻烦十分不易,吴氏却是孤家寡人,所谓柿子须捡软的捏,傅鼎臣十有九成倒在过家。
既想通了这一层,桓震便不肯大鸣大放地进庄。他在庄外树林寻个隐蔽的所在拴好了马,倒提了在驿站向一个驿卒借来的一柄锈刀,悄悄地摸到过家门外去,只见里面并无灯火,一团漆黑,险些要疑心自己先前估计错了。正要离去,忽然听得里面似有砍斫之声,心中一动,伸手轻轻一推大门,竟然应手而开,原来那门根本未闩。
他强压心跳,握紧了那柄锈刀,一步一步地挨将入去,一面侧耳倾听,只是再没半分动静。他心中不祥之感愈来愈强,壮着胆子推开了正房的门,只见房中一片漆黑,似乎竟是没有人在。他脚下试探迈出一步,只觉落足之处又腻又滑,好像有人将菜油泼在了地上。蹲下身去,鼻中便冲上一股腥气来。桓震心中生疑,自语道:“这里怎么了?”
忽然墙角有人开声道:“百里兄?是你么?”几乎将桓震吓了个半死,却是傅鼎臣的声音。定了定心神,问道:“你在此作甚?那吴氏何在?可有火种,快些点了灯来。”过得半晌,方见傅鼎臣面前火苗一亮,是他用自己送的那个打火机点燃了油灯。桓震借着油灯的微光,往自己脚下一看,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方才脚底踩着的“菜油”,哪里是什么菜油,竟是一大滩粘稠的污血!
污血之中,尚且倒着一个身躯,人头已然不知去向,看那身子上穿的乃是百褶裙,仿佛竟是吴氏。桓震前生后世,几曾见过死人?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喉咙口来,张大了口,只是发不出声音,仿佛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好容易镇摄心神,念头一转,便想难道是傅鼎臣所杀?这才道:“青竹,这人本是祸害源头,倒也杀得。”傅鼎臣摇摇头,涩声道:“不,不,不是我杀的。”桓震只道他杀人之后过于激动,不愿承认现实,只是自顾自的道:“须得灭迹才是。左近哪里是埋尸的去处?”傅鼎臣跳了起来,叫道:“当真不是我!”喘了几口大气,又道:“我本意之中,是要来质问于他,拿一份笔供,好歹也要替我父亲洗刷了身后之名;岂知来到之时,大门竟然未关,我摸了进来,也是如百里兄方才一般踩了一脚鲜血,还滑跌了一跤。”桓震奇道:“然则这吴氏是何人所杀?”想了一想,道:“是了,定然是刘大哥所为。咱们在此滞留很不安全,快些走罢!”
傅鼎臣点头称是,两人正要离去,忽然听得院子里啪嗒一声,好像一块石子落地的模样。桓震心中一动,想起以前听说的窃贼入屋之前必先投石问路,连忙噗地吹熄了油灯,扯了傅鼎臣,悄悄掩在里屋门后,握紧了手中刀。果然不久便有一人从外跳了进来,正与桓震方才一般,踅进了屋来,晃亮火折,看到屋中情况,似乎也颇为吃惊,不自觉地喉间响了一声。桓震心想这个贼也是够倒霉的了,只盼他搜罗些钱财,赶紧离去,好让自己二人得机会逃走。
岂知那贼竟然蹲下身来,翻动起尸体来,桓震从门缝之中看去,隐然竟是刘黑虎。
他心中大喜,一开门,跳将出来,叫道:“刘大哥!”刘黑虎乍见他二人,便是一怔,旋即压低嗓音哈哈一笑,道:“好!好汉子正当如此。”桓震听他这一句话,便知道这吴氏也不是死在他手上的了。当下将自己二人来此的经过说了一遍,刘黑虎也是摸不着头脑,道:“yín妇死了便好,管他甚人所杀。老子正要杀了yín妇,再去杀那奸夫,现下倒省了一番手脚。”桓震苦笑,心想这人倒真是看得开,但这事不明不白的,总是一个极大隐患。
多想无用,眼下还是速速离开为妙。三人向外走去,一推门,眼前便是一花,只见一片火光明亮,竟是广灵县的一班差役,也不知是何时将过家围住了的,人人手中擎着一个火把,直照得一片通明,犹如白昼。桓震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中了圈套!刘黑虎还要冲出,被他一把扯了回来,顺手闩上大门。可是这么一扇破门,哪里能顶得住这般虎狼差役的猛攻,用不了半盏茶工夫,桓震和傅鼎臣两个便已束手就缚,刘黑虎**抵抗,无奈好汉难架人多,被众差役甩挠钩抓住了大腿,一勾而倒,随即绑了起来,口中仍然大骂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