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入得关来,只见森墙高垒,滚木遍布,外间状若悬崖,内里平缓可行牛车,奔走士卒,十分精壮,只笑嘻嘻,将些荤话来说,远远更有几个头领,明盔点金,铁甲妆银,好是耀武扬威。
孙安问赵楚:“赵大郎看关内军士,可精良否?”
赵楚道:“论悍勇,不及西贼;论精良,不及西军。”
孙安又手指了后厢粮仓,问:“粮草足甚,可供一战否?”
赵楚笑道:“只可一战,仅此而已。”
琼英在旁边,甚是不满,道:“我看那朝廷里的贼,将不知兵,兵不认将,大名府号称兵多将广,都是酒囊饭袋,只消一把火,自引五千军马,定能袭往京师。”
赵楚正色道:“只你却不见边军,若说精良,禁军为最,而边军里,有铠甲者,不过十之一二,有战马者,百之三五,却能以血肉之躯,生生抵挡西贼百年侵袭,北国两百年不得南下,诚然了得。”
将一行引着,那窦荣窦发两个,为刀棍逼迫,不得不从命,喝令开了大堂,命将酒肉送来,琼英道:“却是不及,看他背里,先遭毒手,又经火炙,糜烂不堪,且先将郎中唤来,细细看了,才好。”
窦荣虽是黑面,心思精细,不敢违逆,倒是那白脸的窦发,喝骂道:“郡主也是大王麾下,受二十年厚恩,怎可资敌?”
琼英睥睨了他,将画戟倒转拖着,道:“把你两个,晋将军委以独松关重任,教你旦夕防备官贼善待百姓,你两个,与那剪径的毛贼,有甚么两眼相看?先劫过往,再掠清白人家,莫道是上头不知,果如独松关有失,定教阿舅,晋将军前头分说你两个龌龊!”
窦发登时住口不敢乱嚷,这琼英,养在襄垣大将邬梨膝下,最是称心。那邬梨,便是晋将军田虎舅子,他那个姊姊,千娇百媚,将个田虎奉承地甚么作价,平白一席话,将他两个性命丢了,只是三言两语。
赵楚少待能行动,便问他几个道:“白日你等掳来的,本是前头八十万禁军林教头之妻,林教头为高俅那贼毒害,流落江湖,临别将内眷托付好汉鲁智深,智深临别,又付俺担待,早间只听林教头落草梁山泊,好歹差几个弟兄将她送往——不忙看,且将我妻照拂,自先问安林张氏,最好。”
孙安赞道:“赵大郎果然义气深重,只那妇人,早先取来,郡主心内不喜,不教他那厮坏了身子,便在后院里禁着。”
只教窦发引路,两人陪了赵楚急往后院里来,赵楚心下焦急,暗道:“想这林张氏,虽只个妇人,刚烈胜似男子,倘若不能免悬梁上丧命,十数年经营,有甚么用处?”
匆匆赶来,果见个院子,将门紧紧闭着,里头并无半点声息。
赵楚大骇,奋力往门上一靠,只听平地一声响,那门好是坚固,竟并不破,将门框带下,泥沙俱下,轰然倒地。
琼英骇然,孙安张目,将那窦发,看得目瞪口呆,只看赵楚后背里黑血如河,十分悍勇,竟觉头在,觉在梦中。
琼英不禁恻然,心道:“都说赵大郎义气深重,看他待那妇人,也是个情种。”于是埋怨道,“管有钥子,开门便是,何必以血肉之躯,与泥沙相撞?只这疼痛,都在自家心里生受。”
赵楚慌忙往里闯,闻言道:“倘若生生葬送一条清白性命,赵楚罪莫大焉,有负教头师兄重托,便教那贼们,又戕害一个。”
待进了门,只见对门的大堂,敞开着门窗,里头点了三支蜡烛,两个女子,安然闲坐,神色竟不惊慌。
赵楚看时,林娘子正是她,一边的锦儿,本凝神戒备,待见了他,缓缓吐一口气,几萎顿欲坠,那林娘子,将个手臂轻轻挽住,方起身答应。
赵楚立在门前不敢进了内去,叉手道:“都教阿嫂连累,好是不得心安。”
林娘子微微笑道:“奴家心知赵大郎照拂,必定无事,早早能与官人见了,何必惊慌?”
不说琼英孙安钦服,便是赵楚,心内也觉了不得,又问她周全,心有余悸。
林娘子不便出来,只在门内站着,一边答礼,道:“多劳叔叔牵挂,只是不损分毫。奴家本想,纵然叔叔来,得救,便是赶不及,悬梁一死,解脱,并无甚么别处。”
琼英顿起肃然之心,以手扶额后怕道:“只当时,无心不教他两个坏了清白人家,竟不知世间,有这等女子,当真教人心服。”
早早问了,林娘子也是困顿,须安歇,四人急忙告退,将锦儿送他出门,回头好是尴尬,不决怎生出口。
孙安玲珑剔透,喝令那喽啰几个,道:“早些补了大门,先将吃食清水送来,礼待里头的,有一个不应,管教葬身无地。”
琼英又教几个贴身的女子,将院内好生照看,见有喽啰来说,道是军里郎中早到了大堂,便请赵楚,往先看了伤。
见那几个郎中,赵楚问他:“我妻如何?”
有个沉吟片刻,缓缓道:“非是小人们断言,本是体弱,又遭风寒,内里已是疴重,又经了炙烤,譬如水火相撞,难得保全。”
又一个道:“只是气息不绝,将几副药汤灌去,暂可保命,要醒,小人们几个,着实束手无策,头领们乞命,小人手段,仅止于此。”
赵楚恻然,将手指,往崔念奴面庞里摩挲,道:“一者,赵楚照料大意,竟遭毒手;二者,那厮何苦苦苦相逼,但只向俺来,决生死,无憾,连累我妻至此,宁不教人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