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汉,唤作孙安的,先叫一声,赵楚不得按住刀柄,眼望他几个,道:“贱名不足挂齿,天子的犯人,朝廷的配军,将将落草的贼寇——将我车仗人马还来,早早赶路,不贪你这里分文。”
原来赵楚心下计较,这孙安,他也有些记忆,说是田虎手里唯独的一个有能耐的,能厮杀,可引军,端得是条人物,自知这里,冲突不得,只好将两个那厮,换了林娘子早早上路。
不料将那女将恼了,喝道:“只这贼,捉了打问最好。”
将那剪月的紫金戟,自马头上望赵楚双臂落来,一时使得急,只见那火光里,左一朵花,右一朵花,并开双蒂两头发,不是骤风暴雨,胜似攒射的羽箭,走马间,递了三五十合,赵楚便是心有牵挂,也拿眼去看她,心道:“有这等俊手段的,不知是谁?”
那女将见他只是闪躲,按住大戟喝道:“恁地拿大,快转马来杀了,休教吃我拿下,面子上好看不下去。”
赵楚一边提防孙安,陡然发力,将个双腿,生铁似夹住,那战马吃痛不住,虎跃窜上前,女将吃了一惊,急忙要挡,哪里能及?
那大刀杆子,只在戟上一撞,拿捏不住几乎丢手,急忙要让开,被赵楚拿住甲绦,喝一声撒手,轻轻捉将过来横在马背,面朝下,背望天,好不难堪。
毕竟她是女将,赵楚不好丢将下去,一手按了,望孙安问道:“管送我车仗,不伤他三个分毫。”
那孙安好生为难,将左右照顾,道:“好汉不知,洒家也非关里的,只得了往西旧友的书,轻来观察,逢着了这女将,方通了姓名,便出了关来。”
赵楚暗暗留住心,将孙安多看两眼,蓦然却听那女将,伏在马鞍上,嘤嘤而泣,不由奇道:“你这人,胜败常事,只将我车仗还来,只管放你归去便是,哭恼甚么?”
那女将不答,孙安只好又道:“她也非关内的主将,只是散心出门。”
赵楚大感恼怒,只得将她,又送回那胭脂马背里,回身将那二个将取了,喝道:“只将我车仗来,不伤你性命。”
那黑面的,教解了绑,站在一旁打眼将赵楚瞧半晌,叉手道:“好汉十分本领,若不怕,管请关内吃些酒肉,俺这弟兄,夜里抢来的妇人,不曾伤半分毫毛。”
那孙安也在一旁,再三请教,赵楚看看崔念奴,面色愈发苍白,心生焦躁,待要不耐自去关内取人,那黑脸的道:“好汉一路劳苦,不须吃些酒肉也罢,只这娘子,大是不妙,关内也有上好的郎中药材,最好教他来答应。”
赵楚放眼去看那孙安,冷不防那女将,又整了铠甲,拈起大戟在一旁道:“你这厮,十分可恶,惯会偷袭欺人,要进关,不难,要救人,容易,只问我大戟说话。”
说罢,飞马又是一戟刺来,赵楚让过,看她肩头微微动,望定空手前一刀拍去,叮啷作响,将一把碎石,压在了马下,那女将要落开远近施展伎俩,只不防那刀柄甚长,轻轻一磕,又落在脖颈上。
如是两番,便是个女将,也羞出一腔怒火来,抖擞起神勇,将那戟摆开,仗着胭脂马快,绕了赵楚飞走,往那黑暗处去,赵楚知她心思,这里人乱喊马嘶鸣,正将那没个灯光里,听风辨影也不能,石子撒手而出,定要中招。
由此,赵楚知这女将,非是江湖里手段,她那紫金戟上,也是鲜血侵染出来的。凡一员良将,只看书里头说的,只说某拖刀掣枪往远处走,此时,定有个地理上的陷阱,正好用了地利,方好施展手段。
这女将,明情要施展手段,将自家赚了往暗地里,想她戟法了得,更有那飞石的手段,倘若果真要来赚自己,也不难。
倘若之前,便是只三分力气,赵楚定策马追去,不擒来,不罢休。如今,一时大意,将个崔念奴,眼见不知生死,又生了反心,处处留意,自知此去不能十分拿定能将这女将石子挡开,便按住大刀,勒马立定,心道:“他两个头领,都在我手上,着急的,非是自家。且看她,待俺不追去,又甚么手段来赚?”
那女将奔出数十丈远,不见他来追,果然回头,冷笑道:“好是个没胆的,奴家也只个女子,竟教你裹足不前,好不知羞!”
赵楚道:“你这武艺,端得厉害,不在寻常好汉之下。又那一手飞石的绝技,黑暗里,只怕鬼神防范不得,明知是个圈套,何必生生入了?”
他这一言,不说那女将惊诧,便是自京师里交好的泼皮也觉不解。若是依照往常赵大郎,休管它刀山火海枪林箭雨,只一刀在手,拼命杀去便是,怎地今日竟露了怯?
那女将,回过身来,瞧住赵楚讶道:“你竟认我这手段,诚然十分绝技?”
赵楚反问她:“本便卓绝,如何不是?”
那女将走马回来,将他上下打量片刻,自语道:“不知你这黑大汉,竟比寻常好汉不同。河北好汉,何止万千,却纵有心服我这飞石之技的无算,口中承认的,不见一个,确也与众不同。”
赵楚扬眉,道:“原是不同的绝越,何必心口不一?休闲话,将我车仗还来,早早有个去处,井水河水不犯,十分妥当。”
那女将颔首道:“自是应当,只我有一手暴雨般手腕,倘若你能接应,休说车仗,管教你那娘子,也能保性命无忧,如何?”
赵楚顿时起了心思,脱口道:“甚好,便是舍了五十年性命,倘若既舍我车仗,又将我妻还来,休说接应,便是死了,十分心肝。”
那女将霍然动容,缓缓点头,道:“不见有这般热爱女子的,倘若果真接了,休管胜负,座上客看待,这里有个安夫人,号称女华佗,将你家娘子救了,并那妇人,一起送将出关。”
赵楚不知安夫人何者,只听她好大诨号,居然敢称女华佗,想必也有十分手段,与那乡间的郎中不同,大喜,道:“来,来,甚么骤雨暴风,只管都来,倘若躲开,不算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