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将远远走出三五十步,掌心里捏了石子,敬重他心爱妇人,娇叱一声,扬手间,那火光里,纷纷扬扬好一似又落一场大雪,浑天都是暗影,四面八方,冲突而来,有那其间的,砰然相撞,将许多暗藏的杀手,都掩埋内中。
这一手,恍如哪吒三头六臂丢出几千几万个彩绦金刚圈,又似雷公扯出个几万几千道暗晦电影,风掣电驰般,尽皆往赵楚眼前罩来。
赵楚凝神以待,将一身的力气尽都聚了,舞开大刀,东挑一粒,西拍一群,急忙将双臂,那血淋淋也顾不了许多,方挡开,马蹄前雪上,都是鹅卵大小坑窝,那泼皮们一声喊,好生欢喜,关内的都叹:“只是可惜!”
女将贴近来看,锦囊里空空如也,方近了,只听赵楚一声叹,道:“果然骤风暴雨似,好手段,好石子,好女将,方知世间,有这等武艺!”
将那女将也呆了,不及问,赵楚自胸口拍落两粒石子,毕竟中了,不好藏匿。
那女将目视他良久,也叹道:“果然是个好汉子,只敢请教姓名?”
那泼皮里发一声呐喊,都道:“正是,名震京师,恩义满天下,大号唤作小香孩儿,咱们也奉承也小太祖,打遍京师无敌手,马步武艺两双拳,讳名唤作赵楚,俺家赵大哥是也!”
那女将吃了一惊,便是孙安,慌忙落下马头,抢步来见,不料赵楚陡然一声大叫,轰然落马,原来背上许多日子苦熬的脓疮,一并发作,内忧外患,怒火攻心,竟燃烧在了心头,倒撞下马,虽有神智,动手不能。
将那被擒的两个,喜地大叫,都道:“不动手,更待何时?将他拿了,往大王处请赏!”
登时恼起女将,倒提紫金戟,飞马赶来,喝道:“将你两个贼,敢称英雄好汉?只听我一言,倘若不依,斩了狗头,杀之如宰牛马!”
那孙安也喝道:“休伤了好汉性命,你家大王处,洒家也有分说,落你等功劳,不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赵楚苦苦忍受,将马蹄前半蹲了,望住那女将,哀哀请求,道:“只望信守诺言,且将我妻救来,杀剐,不皱眉头,绝不怨恨。”
女将陡然想起,便在出手刹那里,赵楚分明有下伏的举动,却强自按捺了不肯动弹,登时吃吃道:“你,你明情能尽数闪开,如何不躲?”
赵楚不理她许多,只是请求。
女将叹道:“自琼英生来,不见你这等男子。且将性命保重,要你杀剐何用?仁义满天下,双拳镇京师,奴家平日听了,颇多不服气,今日见了,不觉你英雄好汉中第一个,却十分钦服,那安夫人,与奴家好歹有些交情,看了面目,自会应邀来援。”
只那泼皮们,将两个守将死死掐住不放,一起涌上前来,却见赵楚瞩目女将琼英,忽而失笑,道:“本想是你,果然是你。”
琼英心内作乱跳,竟不敢直面,只是奇怪,道:“他怎能知我?噫,竟也知我?”
只那孙安,仗了守将两个都在手里,喝令关内军汉开道,自在一厢守了,又请琼英道:“郡主十分了得,他等尽都钦服,也有人手在,只请坐镇独松关。”
琼英漠然应对,道:“只是暂且看了,不教那官府趁隙,所是坐镇,好是不妥,我非晋将军麾下,管他甚么?”
孙安道:“只是早晚,何必受他封?”
琼英冷笑,喝令关内三千好手,替了独松关军士将关门把守,使人将赵楚抬了,又去看崔念奴,见之心怜,不由叹道:“只看人物,果然是个值得的,只赵大郎,非是贪花好色之徒,竟这般在意,不知究竟?”
那泼皮们,也是无法,只好一厢将那两个守将,便是窦荣窦发,将个朴刀压在脖颈,不教不轨,缓缓往关内而去。
赵楚一身无力,将人抬了,一边在乎崔念奴,心里道:“这琼英,乃是田虎手里的郡主,大戟飞石,素无匹敌。又这孙安,虽不知终究来头,听他口音,也是京西好汉,明情田虎麾下的大将。却他两个,口口声声非与田虎那厮同流,何故?”
渐渐进了关去,将这心思放下,拿眼目不住去看琼英,只盼她果真能请来安夫人,好将崔念奴有力回天。
琼英看他,又气又笑,教两个心腹,道:“休等天明,允人之事,自必有果。你两个,星夜往襄垣取安夫人来,切切,莫误了时辰。”
这琼英,手头引军的,竟是十数个红妆女子,英姿飒爽,飞马往关后,片刻不见踪影。
至此,琼英方回首来,看了赵楚道:“如此,安心罢?”
赵楚难掩疲惫,又请孙安好歹看住董薛两个,再三感激,道:“最是好,只多谢娘子照看,往后,定有厚报。”
琼英恼道:“看你也是条好汉,谁教厚报着?分明昂扬男儿,教天下英雄景仰,怎生竟这般模样心腹?”
赵楚默然,半晌轻叹,道:“好将一身虎骨,拆作了零碎的罐中汤料,物是人非。”
琼英愕然,低下头去。